秦家大宅的占地面積并不太大，但除了内部的四棟樓房以外，從大門一路往前，大部分的面積都被種滿植物的園子所占據。
綠意盎然的菜園，牽着牛羊的草地，還有人工挖建的清澈小溪。
這些景觀，讓秦家大宅看起來并不像一戶大家族，而是一座公園。
方羽在一名傭人的引領下，不急不緩地往前走去。
雖然多年沒來，但秦家大宅的改變并不大。
方羽掃了一眼兩旁的菜園草地，腦海中浮現出秦無道年輕時的模樣。
當年的秦無道，被家族抛棄，年齡不過十歲。
他站在街頭乞讨，那副倔強卻又不得不接受現實的模樣，至今記憶猶新。
隻有，方羽把秦無道領走了，帶着他生活了将近十年的時間。
在方羽的心中，秦無道跟他的性格非常相似。
但很可惜的是，秦無道沒有靈根……也就是俗話說的沒有修煉天賦。
沒有靈根的人，并非一定不能修煉，但修煉起來的難度，一定比其他人困難百倍以上，并且努力不一定會有收獲。
因此，秦無道本人沒有意願走上修煉之路。
在那十年裡，方羽更多的是教秦無道一些做人的道理，和處事的智慧。
十年匆匆過去。
二十歲那年，方羽把秦無道送回到京城，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後來，秦無道重新回到秦家，懲罰了當年讓他成為棄子的那些人，并且成功掌權，把秦家日漸衰落的趨勢扭轉過來，再度崛起。
如今的秦家，在北都的世俗界，已穩穩站在頂尖的行列。
這也是秦無道作為一名無法修煉的凡人，能夠做到的極緻了。
“方先生，老爺……就在這棟房子的二樓。”傭人鞠了一躬，說道。
方羽擡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建築，這是一棟二層的小房子，外觀極其簡樸。
方羽邁步走了進去。
一層沒有任何人，方羽直接走上階梯，來到二層。
前方是一個客廳，客廳裡站着兩人。
一人是剛剛給方羽打電話的秦朗，另一人，則是許久未見過面的秦以沫。
秦以沫正抹着眼淚，而秦朗卻是一眼看到了方羽。
“方先生！”秦朗快步走上前來，雙眼通紅。
“你爺爺在哪裡？”方羽問道。
“他就在陽台……除了你以外，他已經不願意見任何人了。”秦朗眼眶濕潤，說道，“我們能留在這裡，都是求了他好幾遍他才答應的……”
“嗯，我去看看他，你們到樓下等着吧。”方羽說道。
“……好。”秦朗點了點頭，轉頭看向秦以沫。
秦以沫眼眶紅腫，看了方羽一眼，搖頭，帶着哭腔小聲說道：“我要在這裡等！萬一待會兒爺爺想要見我……”
“先下去吧，他要是想見你，我會通知你的。”方羽說道。
秦以沫咬着紅唇，又抹了抹眼裡的淚水，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這才跟秦朗一起下樓。
方羽看向前方的陽台，往前走去。
來到陽台上，便能看到秦無道正半躺在一張安樂椅上，目光呆滞地看着陽台外的景象。
他滿臉都是皺紋，骨瘦如柴，蒼老得不成樣子。
方羽的記憶中的秦無道，還停留在二十四年前，秦以沫周歲的時候。
當時秦無道六十歲出頭，在凡人群裡，也算歲數比較大了。
但當時的他，臉上卻看不出一絲的蒼老。
如今二十四年過去，秦無道臉上卻連一絲的生氣都看不出。
這種變化，讓方羽感到驚訝。
“你總算來了。”
秦無道微微側頭，看着方羽，滿是皺紋的臉扯了一下，露出一絲笑容。
“我說過在你壽元耗盡之前，我會見你一面的，絕不食言。”方羽說道。
“幸好我還能撐到你來到這裡。”秦無道聲音極其嘶啞。
“我來這裡不用多久，大概也就花了三秒鐘吧。”方羽說着，擡起右手，說道，“你看到我手指上這枚戒指沒有？這叫空靈戒，我在裡面嵌入了一個傳送術法，能夠短時間内轉移幾千公裡的距離。”
“呵呵……我都快死了，你還戳我不能修煉這個痛處。”秦無道笑道。
“我不是故意的。”方羽也露出笑容，說道。
秦無道笑了兩聲，又劇烈咳嗽起來。
“我記得上半年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話中氣十足。這才半年的時間，怎麼突然就這樣了？”方羽問道。
秦無道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方羽，說道：“你可能無法理解……但對于凡人而言，蒼老本就是一瞬間的事。”
“我确實沒想到。”方羽說道，“我以前教了你一套鍛體法，如果你有好好做的話，我預計你最少活到九十五歲。但你今年才八十多歲吧？”
“從五年前開始，我就做不了那套鍛體法了。”秦無道說道，“裡面那些動作對我這身老骨頭來說，有些困難。”
“這就是問題所在。”方羽說道，“你本該堅持下去。”
“咳……差不多了，活了八十七年，差不多了。”秦無道說道，“向死而生，一個人活太久，隻會徒增痛苦，這是你告訴我的道理。”
“那是相對而言。”方羽說道，“對于活幾千年的我來說，長生确實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你這種八十多年的，延長到一百多年，隻能算是長壽，是福氣。”
秦無道笑了笑，沒有說話，看着前方的景色。
方羽也看向前方。
這個方向，看到的是一座一座的山。
此時正值傍晚，太陽正在緩緩落山，天空上的雲朵呈現出赤紅的顔色。
“真的不想多活幾年嗎？”方羽看着天空的雲朵，問道。
“不想了……若非當初秦家尚未有足夠出色的人成長起來，我早在四十年前就随清蓮而去了。”秦無道面容枯萎，但一雙眼睛卻仍然清澈，明亮。
此時的他，雙眼浮現出追憶之色。
記憶中那道倩影，一直在向他招手。
這一次，他不想，也不能再辜負對方了。
“遺囑……我已經立好，我會把家主之位，傳給以沫。”秦無道說道，“如今秦家仍處于風雨飄搖之際，如果你願意的話，請幫一幫以沫。”
說到這裡，秦無道劇烈咳嗽起來。
“放心吧，從你送秦以沫到江南來見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心裡打的算盤了。”方羽淡淡一笑，說道，“秦以沫那邊，我肯定會幫忙。”
“我這些年的努力還不夠，秦家的敵人還沒清除幹淨，家族内部也出了問題……這是我最擔心的事情。”秦無道努力側過頭，看向方羽。
“我既然答應了幫秦以沫，自然會把這些敵人一并清除。”方羽說道。
“這些事本不該再麻煩你。”在方羽答應下來後，秦無道松了一口氣，聲音變低了不少，“隻可惜，我的精力已經耗盡了。”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不必因為這個而自責。”方羽說道。
秦無道眼睛半閉，似乎疲憊到了極點，就要睡着。
但這時，他似乎又想起什麼，側頭看向方羽，問道：“人在去世之後，真的能去到另外一個地方麼？”
“當然，隻要緣分到了，你一定能遇到清蓮。”方羽答道。
“那就好。”秦無道轉過頭去，看着遠處逐漸落到山坡之後的夕陽，緩聲說道，“謝謝你，方大哥，再見。”
方大哥這個稱呼，讓方羽頓時感覺秦無道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但下一秒，秦無道的生機徹底消散，卻讓方羽回過神來。
秦無道雙眼閉上，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仿佛隻是暫時睡着了。
“希望你真的能見到清蓮。”方羽拍了拍秦無道的肩膀，轉身離開陽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