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令月剛想到這,江珣悶悶的聲音便響起:“不知道。”
他哪裡會知道,當年奶娘是怎麼想的?能記得這麼多已經不容易了。
蕭令月繼續問道:“那後來呢,你做了什麼?”
話雖是這麼問,但蕭令月心裡已經有答案了。
江珣垂眸看着腳下的屍骨,沉默了一會兒:“我當時被吓壞了,在井底的時候。”
蕭令月安靜地聽着,沒有打岔。
“我依稀記得,當時我醒來時,井底還有活人,有人在哭,有人在慘叫,還有人在拼命喊救命。但當時井口已經被封上了,周圍黑漆漆一片,我什麼也看不見。”
江珣閉了閉眼睛,腦海裡依稀又浮現出,這些年反複不斷回想的記憶。
那無疑是印象很深的記憶。
因為太恐怖,也太慘烈了。
即便是思想成熟的成年人,在經曆過那種仿佛被活埋一樣的事情後,恐怕也會留下心理陰影,終身難以忘記。
更何況,是一個當時才幾歲大的小孩。
“因為年紀小,我當時其實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人在哭喊什麼,隻覺得很害怕。我也不知道奶娘已經死了,就一直躲在她懷裡,企圖讓她醒過來。”
江珣淡淡地說:“我那時候隻覺得她睡着了。”
小孩子是沒有死亡的概念的。
他隻覺得當時黑漆漆一片的井底,周圍都是看不清臉、不停慘叫哭嚎的人,把他吓得一直哭。
而平時總會哄着他的奶娘卻一聲不吭,冰涼的手搭在他身上,一動也不動。江珣也不知道她怎麼了,隻敢蜷縮在奶娘懷裡,一邊哭一邊小聲叫她,伸手用力推搡,企圖把奶娘叫醒過來陪他。
但無論他怎麼努力,奶娘都沒有回應他。
年幼的江珣就一直努力着,哭累了就趴在奶娘身上睡一會兒,然後被其他人的哭喊聲吓醒,再繼續哭着喊奶娘。
直到體力不支,再次睡過去為止
“多虧了當時井底全是哭聲和慘叫聲,不少被扔下來的人還吊着一口氣,都不想死,都在喊救命,才沒有人注意到我。”
江珣自嘲地笑了一聲,“要不然,就我當時那傻兮兮的樣子,隻怕早就沒命了吧。”
蕭令月聽着他說話,已經能夠想象出,當時被封住的井底是怎樣一副地獄場景。
颍川侯府被抄家時,牽連的人數實在太多,其中有不少人其實都是無辜的。
但因為這件事牽扯太大,南燕皇帝當時又在氣頭上,幾乎殺紅了眼,根本顧不上誰是無辜,隻想趕盡殺絕,永除後患。
在這樣的命令下,造成的慘案可想而知。
——不止是颍川侯府的親族被牽連,整個侯府所有的下人、仆從,也全都在抄家那晚被殺。
這可不是小數目。
南燕的世家向來奴仆成群,一座偌大的府宅裡,伺候的下人足有成百上千。
說句殘忍點的話,這麼多人哪怕毫不反抗,乖乖站着被殺,都能累得官兵刀刃起卷。
而殺完人之後,如何處理屍體也是一件麻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