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哪裡。”馬宇連連搖頭否定，“吳省長，我說的是事實。”

　　“好啦。”吳超林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直言問馬宇火急火燎見他的目的。

　　“吳省長，在您面前我就直言不諱了。”馬宇雙手捏在一起，斟酌字眼，試探說：“這次文光縣的燃氣爆炸事故，市委很被動。”

　　“厲省長親自挂帥督戰，看樣子，省裡決心很大，勢必要徹查到底。”

　　“不瞞您說，我這心裡七上八下，很是沒底。吳省長，您是老資格的省委領導，又在文光縣蹲過點，是我的老領導、老前輩。”

　　“能否請您賜教，省委的意見，到底要查到什麼程度？省委對我們奂甯市什麼意見？”

　　吳超林手指有節奏的敲擊着沙發扶手，并未急于發話。

　　思索片刻，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

　　馬宇見狀，趕緊掏出打火機要給吳超林點上。

　　吳超林卻沒抽，而是将香煙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享受香煙特有的煙草味道，同時雙目微微眯起，望向窗外，意味深長的說：“死傷五十多人，這樣重大事故在洛遷省曆史上都很少見。湊巧厲省長剛上任，新官要燒三把火。”

　　“你們奂甯市親自将火把送到人家手上，豈有不點火加柴的道理。”

　　“另外，我怎麼聽說，文光縣個别領導竟然在私下場合，說什麼這是天意，死傷人數正好五十四人，一副撲克牌。”

　　“這種混賬話，竟出自縣領導之口，你馬宇治下的文光縣，幹部就是這樣素質！簡直滑天下之大稽，聞所未聞！”

　　說出這些話的吳超林，語氣逐漸變得嚴厲起來。

　　顯然，他發火了。

　　馬宇吓得手一哆嗦，打火機差點失手掉在地上。

　　他心裡奇怪，吳超林從哪得來的消息，自己這個市委書記都不知道？

　　使勁咬了咬後槽牙，馬宇表态，“吳省長，您反映的情況，我馬上着手核實，一定将這種敗類清除出幹部隊伍。”

　　“你呀！”吳超林指了指馬宇，“你現在就是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這筆賬還是要記在你的頭上。”

　　“當務之急，全力配合調查組的工作，把負面影響降到最低。還有，不管涉及到誰，你們煥甯市委要拿出個态度。”

　　“是給全社會一個交代，給死傷者一個交代，更是給省委、省政府一個交代。”

　　直到這會兒，吳超林才重新将香煙叼在嘴邊，随着馬宇“吧嗒”一聲點着，吳超林深深吸了一大口。

　　雙眼望着徐徐升騰起來的藍色煙霧，意有所指的說：“别人是别人的事，你是你自己的事。都這種時候了，自保才是上策。”

　　“感謝您的教誨，我一定銘記在心。”馬宇真誠道謝。

　　按照原定行程，厲元朗吃過中飯，将前往奂甯市。

　　在奂甯慰問傷者和家屬，住一夜，明天上午返回省城漢林。

　　可王若勳突然通知馬宇，提出厲省長下午要去關索鎮的民營企業視察，點名多利華食品加工廠。

　　這下，把馬宇整不會了。

　　叫來文光縣委書記尹東一問，才知道多利華食品加工廠是一家以殘疾工人為主的小廠子。

　　廠長名叫羅遠利，是一名聾啞人。

　　靠祖傳手藝，專門生産月餅、元宵、涼糕等季節性食品。

　　馬宇不懂了，這麼一個規模不大的小廠，何以成為省長關注的目标？

　　尹東略作思考，道出他分析的結果。

　　“馬書記，我聽說前兩天，有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專門去了一趟這家工廠，和羅遠利有過接觸。據說，這人就是厲省長從京城帶來的秘書，叫陳先。”

　　“你說什麼？”馬宇頓時愣住，“你再說一遍。”

　　當聽完尹東的叙述，并且強調，陳先就在厲元朗的房間裡。

　　“你确定？”

　　尹東解釋說：“非常肯定，王秘書長和吳省長對話時，恰巧被招待所經理聽見。王秘書長的話，不可能有假。”

　　嘶……

　　馬宇倒吸一口涼氣。

　　這條消息反饋給他兩條重要提示。

　　第一個，厲元朗委派他的秘書，早就暗中潛入文光縣。

　　來幹什麼？

　　反正不是送溫暖。

　　目的自然和文光縣爆炸案有關，或許還有其他目的。

　　視察多利華食品廠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第二個，自己奉吳超林如神明，拿他當救星。

　　可這位吳副省長卻把這麼重要消息隐瞞不說，到底是何居心。

　　馬宇頭皮發麻，後背一個勁兒的直冒冷汗。

　　文光縣的燃氣爆炸案，造成如此多的百姓傷亡，已經将他推到風口浪尖上。

　　這時候，不允許有一丁點的差池。

　　直白的說，他現在想的隻有一件事，就是怎樣保住自己頭上這頂烏紗帽。

　　既然有了目标，别的全然不考慮。

　　馬宇立即布置給尹東，讓文光縣迅速安排厲省長去關索鎮的接待工作，絕不許出現任何問題，否則，都由你尹東承擔！

　　最後這句話非常關鍵，承擔的結果是什麼，不言而喻。

　　我馬宇雖說不能直接撤換你這個縣委書記，可我有建議權。

　　基本上，建議權就相當于任免權了。

　　中飯是在招待所餐廳用的。

　　尹東沒有超規格，按照工作餐形式，隻有礦泉水和飲料，一點帶酒精度的都沒有。

　　厲元朗對此倒是很滿意，破例吃了兩小碗米飯。

　　陳先的亮相，使馬宇确認，尹東說的沒錯。

　　這位年輕的陳處長，将是未來洛遷省政府亮眼的人物。

　　厲元朗特地大老遠的從京城帶過來，絕對屬于嫡系中嫡系。

　　看起來，要和陳處長建立起良好關系。

　　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有大用處。

　　吃飯時，尹東和縣長邵啟亮坐在一塊，尹東問邵啟亮，“關索鎮那邊安排的怎麼樣了？”

　　“都已妥當。我就是擔心，羅遠利怨氣太重，萬一嘴上沒個把門的，什麼事都往外捅，一旦他胡說八道，縣裡可就被動了。”

　　尹東手裡的湯匙在湯碗裡來回攪動着，擡眼望了望省領導和市領導那一桌的就餐情況，低聲說：“不就是縣裡沒批他在工業園區建廠那點破事兒嗎！”

　　“工業園區是給招商引資引來的外地商人準備，他一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有什麼資格入駐！”

　　“再說，那裡是咱們縣的金字招牌，省裡和市裡領導來縣裡視察工作，弄一幫缺胳膊少腿、不是瞎眼就是走路一瘸一拐的殘疾人，在領導面前晃來晃去，豈不是給縣裡丢臉。”

　　“你回頭交代趙索平，讓他再去做羅遠利的工作，叫羅遠利嘴巴閉嚴點，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冒出一句來，我唯他是問！”

　　“好，我這就照辦。”邵啟亮嘴上答應着，掏出手機調出關索鎮鎮長趙索平的手機号，起身走出餐廳去外面打電話了。

　　通往關索鎮一共有兩條路。

　　一條走高速公裡，但繞遠。

　　另一條走縣道和鄉道，不過路況要差一些。

　　厲元朗果斷選擇第二條。

　　他倒要看一看，縣道和鄉道到底差在哪裡。

　　現在已是四月中旬，春寒乍暖，洛遷省已經進入耕地時節。

　　正好趁此機會，了解農民農耕情況。

　　由于擔心領導們颠簸，縣裡緊急調來一批越野車。

　　出發前，厲元朗站在台階上，望着一字排開的越野車車隊，面露不悅。

　　叫來馬宇和尤維根，說道：“就去一個關索鎮，用得了這麼多車，這麼些人？我看，讓市裡和縣裡主要負責同志跟着就行，其他人不要陪着了。”

　　“再有，爆炸現場還要有文光縣的幹部配合處置，邵縣長留下來坐鎮，車子也要減少一半，就這樣吧。”

　　“是。”馬宇連連點頭，眼神示意尤維根，馬上安排。

　　邵啟亮一聽厲元朗不要他陪着視察，臉上一陣失落。

　　省長親臨文光縣，百年難遇，近距離接觸省長的機會被剝奪了，别提多不甘心。

　　為了方便說話，厲元朗把尹東叫過來，讓他和自己坐一輛車。

　　中間還出現個小插曲。

　　尹東本想坐在副駕駛位置上，陳先謙讓一番，還是厲元朗指定他坐在後座，方才作罷。

　　隻是尹東卻膽戰心驚，心裡默念，可千萬别出差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