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纖塵來到萬劫花谷,又進入惡靈的幻境之中。
茂密的叢林深處有一所草房子,四周開滿了木槿花。有的白裡透紅,有的粉裡透紫,還有的像天空一樣湛藍。
這時從草房子裡走出一位相貌清秀的女子,她手持白色的折扇,在院子裡翩翩起舞。
一曲之後,她靜坐在院子中間,一直看着慢慢西斜的太陽發呆,直到所有的花凋零,直到她消失不見。
月亮悄悄爬上樹梢,一朵朵潔白的月光花在月亮的沐浴下綻放開來,帶着獨有的孤獨與芬芳。
這時一位白衣飄飄的女子流連于花間,秀眉微蹙,幹淨清透的臉上寫滿了淡淡的憂傷。
直到夜晚過去,太陽升起,月光花凋謝,白衣女子消失,一切又從頭開始。
蘭兒告訴陌纖塵這兩個女子都是花仙子,早晨開花,日暮凋謝的名為朝顔花;夜晚開花,白天凋謝的名為夕顔花。
朝顔與夕顔原本是孿生姐妹。朝顔性格活潑于是白日裡迎着太陽開放,而夕顔溫柔沉靜,于是沉浸在月光下慢慢綻放。
兩姐妹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面,可二人心有靈犀,感情笃好,有着獨特的默契。
後來被花靈族棄了的葫蘆花帶着滿腔的仇恨陷害了月光花夕顔,取代了她在花靈族的仙籍。
朝顔知道了妹妹的遭遇,十分傷心,于是不顧自己的身份與葫蘆花大戰,最後也被剔除了仙籍。
姐妹二人從高高在上的花仙子淪落為路邊野花,被人随意踐踏,且永生永世不能相見。
朝顔花不服氣,于是私自練了邪惡的凝皿大法,為的就是能親手毀滅葫蘆花,讓妹妹恢複仙籍。
隻是事與願違,朝顔花不禁沒有救了自己的妹妹,反而因為害了太多的人被誅了花魂。
如今花靈族再也沒有朝顔木槿花和夕顔月光花了,留在這裡的不過是二人久久不肯散去的一縷香魂而已。
陌纖塵聽完蘭兒的話,不解的問道:“那我該如何度這個劫呢?”
蘭兒有些為難的說:“不止要恢複她們在花靈族的仙籍,還要讓她們永遠在一起。”
陌纖塵看了一眼還在跳舞的朝顔花,其實她是願意滿足她們的。隻是她也深知,一旦被花靈族棄了的花仙子想要重新回來,實在是太難,更别說将兩種不同時間開的花硬拉在一起,除非其中一個死……
再說朝顔花為了練凝皿大法,殺了很多無辜的人,已被誅了花魂,沒有花魂的花哪裡還是花呀?
真是傷透腦筋,陌纖塵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無力的搖了搖頭。
“主子,你還記得月娘竹林裡的無崖子嗎?他有一首練魂曲,可以将朝顔花的花魂找回來,你不妨一試。”
陌纖塵聽蘭兒這樣一說,立刻飛身去了姻緣閣。
幽深的竹林裡陰風陣陣,帶着無盡的憂傷,連空氣裡都翻滾着心酸的味道。
“無崖子上仙,在下陌纖塵有事求見。”
清脆的聲音飄蕩在竹林裡,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答,隻有風吹過竹林發出的低吼聲。
陌纖塵也顧不了那麼多,又繼續說道:“我知道無崖子有一首煉魂曲可以聚回被誅散了的魂魄,小女子鬥膽向前輩借來一用,懇請前輩成全。”
一片片葉子如利劍般傾瀉而下,劃破陌纖塵羅裙的同時也劃傷了她美麗的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竹林裡除了低沉的怒吼,再無其他。
陌纖塵終于有些沉不住氣了,她攪動長長的袖擺,将傾瀉而下的竹葉通通攬入袖中,就在這時一根紅色的絲線穿過竹林直入陌纖塵的兇口。
陌纖塵伸出纖細的手指把絲線夾在了兩指之間,然後用力一拉,一位紅衣女子便飄然而至。
紅衣女子正欲發力教訓來人,卻在看清她的臉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随即收了紅線,單膝跪在了竹葉上。
“月娘該死,冒犯了主上,懇請主上降罪。”
陌纖塵有些尴尬的笑道:“月娘,起來吧,現在我隻是凡人陌纖塵而已,你不必如此。”
月娘起身低着頭,對主上的畏懼還是有增無減。
“主上雖已輪回,可主上還是主上,是月娘魯莽了。”
說完之後又不解的問道:“不知主上此次來絕緣竹林所謂何事?”
陌纖塵摸了摸臉上的傷口,不好意思的說:“我想要無崖子前輩的煉魂曲,隻是……”
月娘臉色一陣煞白,清風吹起她長長的發絲,像是在溫柔的撫摸着她。
“主上,實不相瞞,數萬年前琴聖無崖子就消失了,而他的煉魂曲也下落不明,看來要讓主上失望了。”
陌纖塵一聽方才如夢初醒,她忘了無崖子舍命守在這竹林的事,月娘一直都不知情。
“月娘,我相信隻要我不放棄,我終究會得到煉魂曲的。”陌纖塵說完對着空蕩蕩的竹林大聲喊道:“對嗎?”
突然狂風大作,狂舞的竹子落下的新葉卷起枯黃的舊葉紛飛在林子裡。月娘擡起頭迎上那肆意的風,她的心突然一陣絞痛,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主上,即使你得到了煉魂曲,沒有古琴,也是枉然。”
“何出此言?”
月娘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然後說道:“請主上移步姻緣閣,再容屬下祥禀。”
陌纖塵看了一眼還在紛飛的落葉,于是跟着月娘來到了姻緣閣。
坐在紅色的圈椅上,陌纖塵迫不及待的問:“月娘,你快說這古琴又是怎麼一回事。”
“主上别急,月娘去去就回。”
說完月娘移步至裡屋,然後抱着一把古琴走了出來。
“主上,這是崖雲子曾經摔壞的古琴,我雖将它修好,可是此琴再也彈不出曲子了。曾聽崖雲子說過,隻有他的古琴彈奏的煉魂曲才有聚魄的靈力,所以就算有了曲子也是枉然。”
“把古琴給我瞧瞧。”
月娘呈上古琴,陌纖塵看着這把由上好桐木制成的古琴,色澤黝黑,木紋交替,隻是那一道深深的裂紋十分刺目。
“可惜了這把上好的古琴。”
陌纖塵十指靈巧的撥弄着琴弦,隻見一道道七彩的霞光注入琴弦之中,霎時間流光溢彩。桐木猶如枯木逢春,慢慢将裂痕合攏,琴弦也發出婉轉連綿的聲音。
“主上仙法精妙,屬下望塵莫及。”
陌纖塵擡起手背拭去額頭的細汗,她覺得此刻自己有些飄忽。
休息片刻,她臨欄而立,望着絕緣竹林發呆。
當年崖雲子一怒摔了古琴,散了魂魄,寄存在這片竹林裡,為的就是保護月娘,可見他也是用情極深的。
如今古琴已經修複,隻要有了煉魂曲,就可以救活朝顔,也許還能把崖雲子救回來,這一舉兩得的事倒也不失為一良策。
主意打定,陌纖塵回轉身子對一旁摩挲着古琴的月娘說:“你可知崖雲子的去向?”
月娘被這麼一問,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目不轉睛的盯着琴弦:“回主上,月娘不知。”
陌纖塵走到月娘身邊,拉起她的手來到欄杆邊,指着那一片蒼翠的林子道:“果真不知?”
月娘避開了陌纖塵的直視,看了一眼竹林,接着低下頭慢慢搖着:“月娘不知,也不想知。”
一顆透明的淚珠順着月娘的臉滑落,滴入木地闆上,瞬間就沒入其中。
“你早就猜到了對吧!你難道不想他回來嗎?你若不念想他,又何苦留着這把古琴。”
淚水終于決堤了,月娘雙手握緊了拳頭,聲音悲嗆:“知道又如何,回來又能如何,想着,留着,念着……不過是一場無法覺醒的夢。”
陌纖塵拽起月娘的胳膊,平靜的說道:“如果我要救活他呢?”
月娘有那麼一刻的恍惚,她心裡其實是竊喜的。在無數個深夜,她都幻想着他能回來,可是一次一次的失望讓她不再幻想,她已經習慣了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那裡才是真實的……
抱着古琴縱身一躍,一襲白衣的陌纖塵便來到了竹林,她邊撫琴邊說:“青青子竹,悠悠琴聲。為君一曲,願得一心。涯雲子,給我煉魂曲,我還你一個真身。”
一語說罷,隻見片片竹葉朝半空中聚攏,之後擺成曲譜的模樣。
陌纖塵一看,大喜,她迅速将靈力聚在十指之間,然後按照曲譜開始撫琴。
光影交錯之間,琴聲響起,帶着空谷之音,繞着竹林急速回旋。不一會兒林中狂風大作,枯葉橫飛,從四面八方飛來一縷如霧如塵的白氣,之後幻化成一人形。
一襲青衣的崖雲子,如墨的長發随風而起,眉宇間泛起淡淡的愁容,不過瞬息而過。
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古琴就像是被某種神秘的力量召喚着飛到了他的手上。
右手流暢的撥動着琴弦,竟然也将煉魂曲撥弄的驚魂動魄,擾人心緒。
一曲終罷,崖雲子衣袖一揮,古琴又穩穩的落入陌纖塵的手中:“洛之神,這古琴贈與你便兩不相欠了。”
“這……這實在太過貴重,我還是借來一用便好。”
容不得陌纖塵再多推诿,崖雲子拖着長長的衣擺,踏着清風絕塵而去。
“無妄無念,留着隻是徒增傷感罷了。”
姻緣閣中月娘看着那越來越模糊的一抹影子,終于淚流滿面,沒有告别的分離怕是真正的永别了。
魂魄縱然可以再聚,可是逝去的終究是回不去的,若滞留于心的執念一旦堪破,繁花過後前緣終究難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