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家鄉的人普遍有點迷信，尤其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他們堅信這種活了好些年頭的東西都是有靈性的，絕對不能冒犯了，要不然上天要怪罪的。

　　但是城裡人就不怎麼相信這一套了，這麼大的甲魚，這得活了多少年了，他們這麼多人分是分不夠的，拿回去吃肉也吃不到什麼東西，要是能跟那些有錢有糧的人做交換，說不定能換回來不少食物。

　　“不能這樣！不能啊！”二奶奶一群人連連阻攔：“要觸怒了天神的！要降罪的！”

　　“什麼天神，那都是封建迷信！”餓紅了眼的人哪還會去考慮那麼多，好幾個人合夥把這隻大甲魚給擡了出來：“現在都已經是末世了，我們眼瞅着就要餓死了，再降罪還能降到哪裡去？把這大家夥換成糧食，還能挽救我們這麼多人的命呢！這大家夥就等于是積德行善了，早登極樂修成正果了都！”

　　城裡那些上了年紀的人也覺得這樣不好，主要是太邪門了，這個地方既然從來就沒有養過甲魚，怎麼會出現這麼一窩子？領頭這隻個頭上也實在太大了一點，看着叫人心裡慎得慌。

　　“咱們又不是吃不上飯了。”有老人站出來：“村子人心眼好，收留咱們幹活，給吃的，何必打這些東西的主意呢？這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殺了可惜了。”

　　但是這樣的說辭根本就沒有絲毫作用，這兩天下地幹活，好多人都累得要死，晚上睡覺都感覺腰酸背疼腿抽筋，就這樣累死累活一天才能掙那麼點兒棒子面兒，夠做什麼啊？這隻大甲魚要是能運作好了，送到那些有能耐的人那裡，人家手指縫裡随便漏出點什麼來就夠他們吃的了，還不用這麼辛苦。

　　傻子才聽他們的！

　　林墨站在外面冷眼看着，不阻止，也不說什麼。這些人的做法其實也沒錯，既然是無主之物，他們要帶走，村子裡的人也不能說什麼。現在人都吃不上飯要餓死了，誰還顧得上别的，就像那人說的，要是能換回糧食來，還能救活不少人。

　　隻是自從接觸了風水葫蘆和安流雲，上次還親自跟一隻黃皮子接觸過之後，林墨對這些活的年歲長了的東西都有一種忌憚。人老成精，動物又何嘗不是一樣，都說千年的王八萬年龜，這隻大王八誰知道活了多少年了，有沒有什麼能耐，還真難說。

　　“以後不能叫他們再來了！”二奶奶憤憤不平的說：“他們這樣做會得罪了龍王爺的，得罪了龍王爺，天就不下雨了，咱們這地裡的收成可都指望着老天爺呢！”

　　在二奶奶看來，不管是王八還是烏龜，那都是歸龍王爺管的，都是龍王爺的臣民，不見電視裡面龍王的丞相都是一隻大烏龜嗎？這些不講究的城裡人膽敢這麼對待龍王爺的臣民，一定會觸怒了龍神的！

　　而且，像二奶奶一樣想法的人還不在少數，村民們看着這些城裡人的眼神都有些不滿。

　　林墨感覺到了他們之間明顯的隔閡，經過昨天一天，本來已經有點親密的兩方人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原點，不，應該說，比最早的時候還要更加疏遠了。

　　她有點頭疼，她沒辦法阻止這些餓瘋了的人把挖出來的甲魚給帶回去，這裡雖然緊挨着白石村，但是裡面的東西并不屬于白石村，他們不可能強行要求對方把東西給留下來。

　　“要不然，我們用糧食把這些甲魚換回來？”林墨站在人群後面，小聲問身邊的安流雲。

　　安流雲袖口挽到手肘部位，褲腿也卷起來，同樣下地幹活，他身上就有種與衆不同的優雅味道：“鬥米養恩，擔米養仇。我知道你是想多幫助他們一些，但是人是有依賴性的，等他們習慣了接受救濟，從白石村獲得好處，一旦有一天，這樣的好處沒有了，你想沒想過，他們是會理解村子的難處，自力更生呢，還是埋怨村子不肯繼續接濟他們了，轉而仇視村子？”

　　林墨說不出話來，她張了張嘴，發現這個話題真是無比的沉重。

　　“你心裡其實很清楚對不對？”安流雲微微低着頭看她，目光沉靜如水：“我們是好心，但不能爛好心。這件事情是他們自己鬧出來的，就應該讓他們自己解決，是好是歹都是他們自己的命數，你不該插手太多的。”

　　林墨歎了口氣，聽了安流雲的話沒有再插手幹涉，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把挖出來的大小甲魚席卷一空，連那些泥鳅都沒放過，喜滋滋的擡着離開了。

　　老支書站在村口上看着那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往井邊上磕了磕旱煙袋：“行了，都别站着看了，趕緊把自家地裡沒幹完的活兒幹完了，這滿地狼藉的不像樣！”

　　他叼着旱煙袋，眯着眼睛盯着那些遠去的人，渾濁的眼睛裡映着陽光，搖搖頭：“人心異變啊！以後咱還是安安生生的關起門來過日子，做好事當善人的事兒，還是不要幹了。”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些人裡面，心性堅定，能在艱難的環境裡堅持本心不動搖的沒幾個，大多數都是些容易随波逐流，目光短淺的，這樣的人靠不住，跟他們來往密切了不是啥好事。

　　二奶奶一群人還在嘀咕挖出來的大王八，心裡充滿不安，商量着一會兒要約好了在村口燒點紙，告訴龍王爺這事兒跟他們村子裡沒啥關系，可别被遷怒了。

　　“徐長官他們回來了！”有眼尖的人看到了遠遠開過來的軍卡，立刻高聲嚷嚷起來：“昨兒泥溝子村的事兒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軍卡很快就過來了，在圍牆外面停了下來，徐慕白一臉疲憊的下了車：“怎麼都圍在這裡？”

　　“你回來了。”林墨在衆人的目光注視下迎上來：“醫院那邊怎麼樣？”

　　“醫院把人收下了。”徐慕白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因為斷電，醫院裡很多儀器都是無法使用的，好多手術都沒辦法進行。昨天送去的那些幸存者，輕傷者還好，清理包紮一下就沒多大問題了，重傷号就比較困難，甚至還有人需要截肢，可是眼下醫院裡卻沒有這樣的條件。

　　事情真是一團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