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峋一時語塞,當場哽住了。
他一大老爺們總不能說,知道今天對她兇,讓她難過生氣了,所以惴惴不安,在觀察她情緒什麼時候能好吧?
他少見的凝滞勾起了許星的興趣,她就像一隻求知的貓咪,一路湊湊湊,湊到他眼前去。
鹿眼裡閃着微光,帶着小小的竊喜看他。
結果又被一隻大手按住腦袋,把她按回小馬紮上。
“那小崽子,連個屁都藏不住,還明目張膽偷拍,真怕别人看不到?”他冷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火氣,蹭蹭蹭上漲,“老子辛辛苦苦養的姑娘,是他能觊觎的?老子手機裡都沒存照片,他存個屁!”
本來他是不想傷餘晏自尊,準備回去之後,把他堵住私了的,今天這情況也是意外。
許星眸光微動,心尖跟灌了蜜一樣,噗嘟噗嘟吐着糖泡泡,然後一個個“砰砰砰”地炸開,炸了滿地糖霜。
她抿着唇,把下半張臉藏進衣領裡,隻露出兩隻漂亮的眼珠。
她心想:你辛辛苦苦養的姑娘自然是别人不能觊觎的。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你不是說我早戀嗎?你不怕我早戀對象是他?”
溫峋:“???”
他用一種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她:“腿好了,眼睛瞎了?”
許星:“……”
提起早戀這事兒,他也生氣,擰着眉,惡狠狠問:“老實說,那小崽子是誰?你也是,你跑來這兒是學習還是早戀的?明天回家就給我寫檢讨!”
許星:“……”
她撇撇嘴,老實說:“沒有早戀,不會早戀。我還要考大學呢,哪來時間早戀,有那時間我還不如多畫幾張速寫。”
溫峋:“???”
溫峋:“那你挂什麼電話?不是做賊心虛是什麼?”
許星:“哦,是我和小婕在讨論餘晏,她也看出來餘晏喜歡我了。沒想讓你知道的,結果你早就看出來了。至于後面……”她撿了顆小石子砸進火堆裡,似乎還帶着氣,“故意給你找不痛快的。”
溫峋:“……”
也不是故意找不痛快,她确實沒有早戀對象,隻有一個暗戀的人。
暗戀對象,哪能說放一邊就放一邊。
溫峋氣得直哼哼,深覺自己養了一隻小白眼狼。
許星又問他:“你手機裡真沒有我的照片?”
“嗯。”他挑眉,“别說你的了,誰的都沒有。”
許星明顯不信,溫峋“啧”了一聲,打開相冊後,将手機丢給她。
裡面真的空空如也,連他自己的紋身作品都沒有。她莫名有點低落,将手機還給他。
為了掩飾這種低落,她仰頭打了個哈欠,卻看見了漫天繁星。
十月底的晚上能看見漫天細碎的星子,着實不易,她興奮地戳了戳溫峋的胳膊,指着天空,笑着說:“看,漫天都是我!”
她笑得好看,眼睛彎成月牙,臉蛋被火光映成暖橘色,瞳孔也跳躍着光芒。
溫峋稍稍怔住,心尖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也不過一瞬。
他伸手戳了戳許星光潔的額頭,笑道:“美得你!”
許星揉了揉被他戳過的額頭,仰頭看着漫天的繁星,唇邊帶着淺淺的笑。
“我媽媽說……”
從溫峋的角度隻能看見她的側臉和張合的唇瓣,看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于是微微向前探身,把頭偏向她,盡量看她的正面。
“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是我,她要是出門,或者我出去玩的時候想我了,就擡頭看看星星。然後每一顆星星都變成了我,她就不覺得孤單了,好像我一直陪在她身邊。”
她說完,側頭,和溫峋帶笑的眼撞上,才發現他一直探着身子看她。他右眼皮上的小痣也偷了一點火光,變得溫暖。
笑容凝在臉上,心跳“噗通噗通”逐漸紊亂,她眨了眨眼,沒再說下去。
眼裡隻有溫峋,耳邊隻有風聲,木柴噼裡啪啦燃燒的聲音,不遠處潺潺的河流聲。不是那麼天崩地裂,卻心動難忍。
他問:“然後呢?”
聲音帶着笑,低低的,像是在耳邊輕喃。
許星睫毛輕顫,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識說:“如果我不在,你又想我了,也可以擡頭看星星,每一顆都是我。”
溫峋失笑,摸摸她的頭:“老子才不幹這麼傻的事。”
許星笑笑,她也不想讓溫峋擡頭看星星。
河岸邊吹來一陣涼風,吹得許星迷了眼睛,她往溫峋身邊挪了挪,側頭躲在他背後。
微涼的半夜,他的體溫依舊很高,熱熱的,像一個天生的大火爐。
溫峋瞧她躲避的模樣,失笑:“吹着了?”
許星點頭。
“出息。”他又往火堆裡添了一點柴,将火燒得更旺一些。
等這陣風過去,許星才把頭探出來,戳了戳溫峋的手臂,問了一個她一直想問的問題。
“溫峋,你為什麼對我對外婆都這麼好啊?”
這個問題她問過楊萍萍,楊萍萍也給了答案,但她總覺得,小時候照顧的恩惠,應該不足以讓溫峋這樣狂傲的人變得乖順,而且那時候溫峋才五六歲,哪記得那麼多。
溫峋身體凝滞一瞬,過了兩秒才說:“想知道?”
許星點頭,眼裡星光閃閃。
他看着遠方,眯了眯眼,說:“因為阿婆救過我的命。”
這次輪到許星怔住了,整個人都呆呆的。
溫峋見她那樣,又笑了一下,捏了捏她的臉頰,繼續說:“如果沒有阿婆,我可能就要胎死腹中了。”
許星:“……”
吓死她了!
溫峋用一根木棍在火堆裡又一下沒一下地扒着,眼睑垂下,盯着那一叢火苗,唇角抿着,喉結不安地上下滾動。
“我媽當年快臨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下。聽她說當時很危急,她站不起來,流了很多皿。阿婆那天休息,聽到她的痛呼聲,急急忙忙跑過去。”
他的聲音很冷靜,冷靜得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可是氣場不對,他好像收斂了自己的氣息,有一種死水般的平靜,即便是刮大風,也帶不起一絲漣漪。
“那時候你外公還在,家裡面隻有一輛二手摩托車。阿公坐在前面穩住車子,阿婆費盡力氣把我媽抱上車,她就坐在後面,用力抓住阿公的衣服,用兩隻手臂給我媽做防護欄。”
“送到醫院的時候,臍帶纏住了我的脖子,”他用一種很冷的音調發出一聲輕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隻能緊急剖腹産,我媽說,如果當時再晚一點到醫院,我可能就是一個足月的死胎。”
“所以,我們一家都很感謝阿婆和阿公。如果沒有他們,說不定,我和我媽,一屍兩命。”
他說完,扒拉火堆的動作也停下,似乎做了一個綿長的深呼吸,才用和剛才一樣冷靜到不可思議的語氣說。
“好了,故事講完了,回去睡覺。”
許星不想走,是個人都能看出他狀态不對,她垂眸,看見他搭在膝蓋上的手似乎在發抖,但很快又停下。
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于是盯着看了一會兒,發現他真的在發抖。
她睫毛上下扇動,怎麼,他很冷嗎?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握住了溫峋搭在膝蓋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