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唇上似乎還殘留着她的溫度,以及一排淺淺的咬痕,可他卻顧不上痛,扭頭目光灼灼地盯着程令儀。
她……她難道?
許是他黏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過于炙熱,程令儀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你……你别誤會!我說過了,咱們這是扯平了,誰也沒占誰便宜,我困了,你也快些睡吧。”
說完,她連忙要走,卻被傅玖一把拉住了手腕。
他的神色已經恢複正常,隻眸中還挂着一抹淡淡的失落,“藥還沒上完。”
程令儀隻好又坐下。
上藥的時候,誰都沒有再說話,看着傅玖的樣子,程令儀心裡沒來由感到一絲愧疚。
她剛才那樣,是不是顯得太不負責任了些?
可是,他們是合作關系,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她隻是不滿被他暗自占了便宜,想要讨回來而已,又需要負什麼責呢?
“好了,你早些歇着吧。”
傅玖上完藥,将她的衣袖小心地拉下。
程令儀“嗯”了一聲,去床上躺着,傅玖看她睡好,便吹滅了桌上的蠟燭。
一夜好眠。
程令儀一覺睡到了自然醒,起來傅玖已經不在屋裡了。
她打開門,春草端着早就準備好的洗臉水進來,笑呵呵地道:“東家,您相公真體貼,一早就去給您熬粥了,我要幫忙,他還不讓呢!”
程令儀笑了笑,潤濕手洗漱,問道:“珊珊呢?”
“二姑娘一早便出門了,應是去了食攤。”
程令儀道:“春草,你是個體貼的,我娘在這裡養傷,腿腳不方便,你多看顧着點。”
春草将擰幹的帕子遞給她,“奴婢明白,早上便是奴婢伺候着老夫人和三姑娘起身的,隻是三姑娘看着人小,卻很能幹,穿衣洗漱都不要我幫忙呢。”
程令儀笑笑說:“我們隻是尋常農戶人家,當然什麼事都是親力親為。”
她看向春草,“春草,你想好了嗎,當真要跟着我?如果你想做大戶人家體面的侍女,我可以推薦你到茵茵身邊。”
春草一愣,忙搖了搖頭,“東家,我不去葉姑娘那裡,我隻要跟着你就行了!”
程令儀道:“這些日子香葉時常過來教導你,我看你似乎對她十分欽羨,茵茵曾對你贊譽有加,你若想去她那邊,我想她會善待你的。”
春草解釋道:“東家,我羨慕香葉姐姐,不是因為我想攀附葉家,而是覺得香葉姐姐的本事厲害,不但廚藝、女紅、算賬樣樣都會,待人處事也十分周到,我也想變成她那樣,才能更好地幫到東家。東家,奴婢隻想跟着您。”
程令儀看向她的目光帶了一絲審視,淡淡道:“你也看見了,我隻是一個普通人,并沒有什麼了不得的身份。”
她語氣雖然溫和,春草的心卻還是緊繃了起來,撲通一聲跪下。
“東家,我承認,一開始我是有意在您面前露臉,好叫您能注意到我,可我不止是想擺脫做粗活的雜役身份,給自己奔一個前程,更是敬佩東家您,才想到您身邊做事的!”
“作坊裡無人不知您的事,葉姑娘即使把買賣做得再好,那也是因為她本就有着潑天的富貴,可您卻是白手起家,以一介女子之身,一步步開食攤、辦作坊、重振酒樓,人也和和氣氣的,所以奴婢是真心願意跟着您。”
她低聲道:“您或許不知道,香葉姐姐教導我時,曾經數次問過我願不願意去葉家,說葉姑娘很看重我……不過都被奴婢回絕了。”
程令儀笑了笑,猜到這大抵是葉茵茵在幫她試探春草的忠心。
“既然是你心甘情願的,那日後便跟着我吧。”
春草頓時喜極而泣,恭恭敬敬地向她磕了個頭,“奴婢日後一定會用心服侍夫人!”
“夫人?”程令儀一愣。
春草點了點頭,“您成婚了,自然應該稱作夫人。”
程令儀無奈地笑了笑,扶起春草,“好了,你去忙吧。”
春草愣愣道:“夫人,您不給我賜名嗎?”
“賜名?”程令儀又一愣。
春草說:“奴婢是您近身伺候的人,夫人自然可以按喜好給我賜名。”
程令儀問:“你不喜歡春草這個名字嗎?”
春草點了點頭,眼中含着淚,“夫人,您不知道,因着奴婢是個女孩,一出生便被爹娘丢到了山裡喂狼,是一個好心的阿婆将我撿了回去,說女孩命賤如草,我又是春天出生被丢棄的,便給我取名春草,阿婆待我很好,可她隻養到我十歲就病死了,她的子女都不待見我,把我賣給人牙子換了一筆錢,說是這麼多年對我的養育費。”
“……後來我便一直被人牙子倒賣來倒賣去,給人洗衣做飯,灑掃園子,我知道這是我的命,心裡并不怨恨,每一次我都認真做事,隻期望能被主家重用留下來,可每一次都沒能如願,直到被挑選中進作坊做事。”
“在作坊做事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卻是阿婆離開後,我過得最安甯的日子,隻要踏實做事,就有工錢拿,管事也不會随意打罵人,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夫人您……所以奴婢跟了您,便不想再用春草這個名字了。”
她不想再命賤如草,也不想再颠沛流離。
程令儀聽完這個故事,淡笑着道:“我倒覺得春草是一個好名字,草并不賤,紮根大地,向陽而生,無論冬天多麼寒冷,來年春天它都能長出綠葉,潤一方春色。小草雖然尋常,但它卻是堅韌頑強的代表,而且這是阿婆給你取的名字,她對你有恩吧?她人已經去了,留給你的隻有一段回憶和一個名字,所以春草,我并不想給你重新賜名。”
春草喃喃道:“紮根大地,向陽而生,小草真的代表着堅韌頑強?”
程令儀點了點頭。
春草眼中光芒閃動,像是一個迷途多年的人終于撥開了陰霾,照見陽光。
“好,那就聽夫人的,不改了,奴婢願意叫春草!”
人生頭一次,她覺得自己的名字帶給她的不再是悲慘的命運,而是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