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也其實很想轉身看看這個傳說中的盛叔,也很想禮貌性的打聲招呼,但是動不了,腳下像是生了根,也發不出聲音,如鲠在喉。
她發現與這個相比,她更想聽他接下來會說什麼。
于是她沒有動。
也沒有說話。
“小小……”
男人隔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夾雜着歎息和無奈,被中年人特有的嗓音訴說出來,就顯得有那麼幾分惹人動容。
“我很早就想着……我們會在怎樣的場景下相見,二十年了……你已經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這麼優秀,這麼讓人驕傲,我……”
“盛叔!”
姜也轉過來,打斷他。
面前的中年男人有着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西裝革履,保養得當的臉上沒什麼褶皺,歲月留下的清淡痕迹累積成成功男人的履曆,賦予他溫柔和沉斂——
如果不去剖析内裡的肮髒。
如果……
他沒那麼髒。
這是一個非常完美的男人,無論作為什麼角色。
姜也以為自己會想聽他主動說出點什麼,可真當那悅耳的男中音吐露出言語時,她才打從心底祈求上蒼,心裡的猜想是假的,什麼都是假的。
她揣在口袋裡的手死死抓着布料。
堅硬的工裝褲面料。
幾乎快被融進皮肉。
她面上是一派淡然的,至少看起來是這樣,至少還維持着體面,至少帶着禮貌的微笑,這就……正好掩蓋了她屏住的呼吸和淩亂的心跳。
“怎麼……就隻有您自己在?其他人呢?”
盛叔沒有開口。
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看着她,溫和又慈祥,看不到任何雷厲風行的影子,是父親在看着女兒。
好半晌,他才微微沉眉,仿佛有些失落和為難。
“小小……是不想和我單獨吃飯嗎?”
“怎麼會,外面想和盛叔吃飯的人估計都排長隊了吧。”
“你跟他們怎麼一樣?”
盛叔一步一頓的朝她走過來,很有風度,這個過程像是在看她的反應,如果她表現出排斥,他就會停下腳步。
但姜也沒有。
隻是定定的看着他。
“小小……”
他站在她面前,眉目間是驕傲和欣慰,擡手的動作像是想摸摸她,舉到半空又收了回去,“我是爸爸。”
轟——
正值寒冬。
六點多的天就已經天黑了,海面一眼望不到頭,那股壓抑讓人心慌。
一張DNA鑒定書放在面前,是他和她。
姜也很平靜,臉上沒有一絲意外,微微泛着紅皿絲的瞳孔一動不動,過了差不多一分鐘,她才扯出一絲笑容,“我爸爸有點多,不知道盛叔是我哪個爸爸?”
盛叔落空的那隻手裝進西褲口袋裡,前半生商場,後半生戰場,早就磨砺了他一身收放自如的氣質,此刻是矜貴溫潤的。
他輕輕一歎,“我這是被女兒責怪了?”
苦笑。
“你是該怪爸爸。”
姜也面容沒有一絲表情,不閃不避的站在那兒,脊梁骨筆挺,不言不語。
盛叔深邃的眼眸裡滿是包容和慈愛,朝她招招手,“坐這裡來,你想知道什麼,爸爸全部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