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是這樣的……”阚娟兒照着林念教她的話術說完，屋裡落針可聞。

　　“林大強同志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個副大隊長，見縣長都能激動得說不出話，更何況是見省上的領導。”

　　“而且說出來之後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還是領導們開會讨論了，他才反應過來……

　　他說按理說能買三千噸，一千噸也不在話下，可是他要跟領導解釋，況且縣裡也能問到，商量好的是三百噸。

　　所以啊，如果買不了三千噸，那就買三百噸……”

　　衛大明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他激動道：“林大強同志真的找了省領導了？”

　　阚娟兒點頭：“嗯，真的找了，他還說，要是可以，就盡快辦，因為聽到财政上一直在跟省領導嘀咕說沒錢，壓那麼多化肥幹嘛。”

　　“林大強同志說，怕拖久了有變故，讓你趕緊把你們廠的銀行信息什麼的，還有價錢等等資料準備齊備，那邊兒隻要把定錢打了，這事兒才能算穩當。”

　　衛大明激動地道：“三千噸沒問題，妹子你等着，我得先去一趟廠長家，你在我家等等，回頭大哥大嫂送你去招待所！”

　　他風似的跑了出去。

　　衛大嫂忙拿了手電筒追出去：“急啥啊，帶上手電！”

　　廠長家。

　　兩口子也說着這化肥的事兒，因着那個案子，原來的廠長雖然沒有參與，但他也要負責任。

　　這麼大個事情都不知道，他還當什麼廠長！

　　玩忽職守是跑不掉的。

　　所以就被免職了，暫停工作，現在的廠長是以前的辦公室主任。

　　核心領導班子隻有一個副廠長，一個書記是空降的，其他都是從廠裡的幹部隊伍裡提拔起來的。

　　“幾個銷售科的同志都出去了，隻有衛大明沒出去，這個同志平時看着也沒這麼皮懶啊，怎麼一到關鍵時刻掉鍊子？”廠長端着茶缸在家裡走來走去，這批化肥是真讓他頭疼。

　　哎，真是丢了大人了！

　　媽的，幾個狗東西真的是太大膽了，幾百噸好說，他們居然敢計劃外生産五千噸。

　　幸好他這個辦公室主任平時不管生産不管銷售，不然也會被牽連。

　　“誰說不是呢，這種大事兒都不積極，一點兒都不上進！”廠長愛人也跟着歎道，楊銷售員跟衛大明一直都不對付，他走的時候又被祝大娘給擠兌了，他媽送走了他，立刻就去家屬院兒裡宣揚，說衛大明對這個事情怨氣很重，揚言他就是不去廠裡能拿他怎麼樣。

　　這些話自然傳到了廠長愛人的耳朵裡，她就跟廠長說了。

　　廠長将搪瓷缸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冷哼道：“哼！廠裡是不能開除他，但是能調他去燒鍋爐，甚至去掃廁所！”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一次誰要是敢拖廠裡的後腿，我決不輕饒！”

　　“銷售科派出去的人誰完成得最差，誰就調崗！”

　　廠長愛人道：“其實啊，這五千噸如果能賣出去個三千噸，剩下兩千噸根本就不用愁，把指标分下去，一家攤一點就能攤掉，他們還能回頭感謝你！”

　　廠長道：“我知道，别說兩千噸，真想攤的話，五千噸也是能攤下去的！”

　　“可是攤下去之後，将來怎麼辦？”

　　“将來他們想按照今年給的量要，廠裡又沒那麼多的産能，肯定會有怨言的！”

　　“他們會想，去年都能有，今年憑啥沒有，是不是我這個當廠長的故意卡他們，故意耽誤生産？”

　　“而且工人們是人不是機器！”

　　“之前這五千噸，多少工人加班？雖然廠裡是給了加班費的，但誰能遭得住長期加班？”

　　“還有原材料，去年能搞到，今年能搞到，明年就一定能搞到？”

　　“況且這五千噸的計劃外産能，并不是他們今年搞出來的，去年還有些沒賣出去的……”

　　反正啊，事情可不是愛人想的那麼簡單。

　　複雜着呢。

　　當廠長了跟當辦公室主任的時候不一樣，當辦公室主任的時候，把當下的工作做好就是了。

　　但是當廠長必須走一步看十步。

　　哎……

　　兩人都歎氣，順便再罵一遍前廠長這幫人。

　　“餘廠長在家嗎？”

　　“我是銷售科的衛大明！”

　　“我有急事兒找您！”

　　兩口子聽到敲門聲，餘廠長冷哼：“開門，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麼話好說！”

　　想找借口請假，沒門兒！

　　敢請假，明天就調他去掃廁所！

　　廠長夫人去開門，臉色不是很好：“小衛啊，你不是該出差嗎，怎麼還沒走？”

　　衛大明擡手擦了擦腦門兒上熱出來的汗水道：“大姐，我正是為了化肥的事兒來找廠長的！”

　　“讓他進來！”

　　“聽聽他怎麼說！”

　　餘廠長的語氣十分冰冷。衛大明沒放在心上，他以為餘廠長是在發愁銷售的事情。

　　不是針對他的。

　　他一路跑來的，喘着粗氣兒道：“廠長，之前銷售科開會給我們分派了銷售任務之後，我就立刻去找關系……”

　　“誰知道，我那個朋友認識的大隊長居然那麼能耐，連他們省上領導都有關系，不過我那個朋友說，那位叫林大強的同志是被表彰過的英雄，說報紙上是能找到他的消息。

　　我想，這可能也是一層，不然其他人去省上，怕是連門都進不到……”

　　廠長傻眼了。

　　啥玩意兒？

　　三千噸？

　　這小子找人找到了東省省上去了？

　　“當時那邊兒問我被分了多少任務，我尋思多說點兒，能賣多少出去就賣多少出去，我就說我被分了五千噸的任務。

　　許諾他，不管幫我賣多少，廠裡這邊兒給我的福利，還有我的差旅費啥的，全給他，總不能讓人白跑不是。

　　人家去省上，又是請人吃飯，又是坐車住店，這都要錢。”

　　廠長愛人連忙跟着點頭：“對對對對，不能讓人家私人吃虧。”

　　“我那個朋友回話了，說那邊兒開會決定要三千噸，讓我把我們這邊兒的手續準備好，明天去給回話，那邊兒就給咱們辦電彙，先把定金打過來。

　　說讓千萬别耽誤，那邊兒的财政在找省領導鬧呢，說沒錢，還說除了财政，還有好幾個局在問省上要錢，說宜早不宜遲，遲了恐生變！”

　　搞銷售的，這嘴裡也沒有完完全全的實話，林念知道語言的藝術。

　　衛大明也知道。

　　開玩笑，三千噸的産能，必須利用好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啊！

　　真賣出去了！

　　他可是廠裡的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