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周安北看着這一幕,将目光輕瞥開,像是什麼都沒有看到一般。
直升機降落在花千嬌最後給溫知夏發送的定位上,兩人到的時候,她身上還穿着病号服,隻在外面穿了件寬大的羽絨服,羽絨服很長,到小腿的位置上,毛茸茸的灰白色衣領拉到最高處,軟趴趴的貼在她的面頰上。
晉城的天黑漆漆的一片,但遊艇停靠的位置上卻是一片燈火照亮着。
海邊的風很大,獵獵的吹着,像是要把人吹走。
葉蘭舟顧不上她,快步朝着花父花母的位置走去。
花母幾乎要哭瞎了眼睛,如果不是花父扶着早就倒下去了,花父也像是在短短的幾個小時之内蒼老了很多。
沒有消息,人都打撈不上來。
因為趕上了漲潮退潮,就算是施救隊裡水性最好的隊員也無能為力,隻能等潮水慢慢的趨于平靜之後才敢下去。
但是這一來一回的勢必要耽誤不少時間,如今是冬日,一個小姑娘在海水中浸泡了幾個小時毫無消息,誰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青祁已經換好了幹淨的衣服,但兩個多小時前下水的過程,讓他的身體現在都沒有辦法徹底回暖。
“你已經在這裡站了兩個多小時了,還是先回去暖暖吧,凍壞了身體可怎麼辦。”林惠茜握着青祁的手,說道。
青祁推開她的手,示意自己沒事,卻不知道兩人之間的互動,在葉蘭舟眼中看起來,比用刀子割他的心還要讓他難受。
他好好一個小姑娘跟他們出來玩,怎麼就墜海了?!
“嘭。”二話不說的,葉蘭舟揪住青祁的衣領,就把他按在地上,拳拳到肉的朝着他的臉砸。
“你做了什麼?!是不是你把她推下去的?!”
花千嬌雖然反應有些遲緩,但也不至于連點最起碼的危險意識都沒有,而且好端端的,怎麼什麼人都沒有事情,就他的小姑娘出事了!
青祁身體動的有些僵硬,加上葉蘭舟心中積攢了一路的怒火,動起手來一點情面和顧忌都沒有,那股子狠勁兒,像是想要直接打死他。
幾拳下去,青祁就有些眼冒金星。
旁邊的人連忙把人拉起來,花父花母看到青祁被打,沒有任何的反應。
溫知夏站在兩人身邊,低聲寬慰了幾句,對于這邊的動靜,也沒有想要上前的意思,甚至覺得葉蘭舟剛才那幾下打的還不夠。
林惠茜情深義重的攔在青祁的面前,一副癡心不悔的模樣,“你要打,就打我吧,青祁剛才下海救人,他已經盡力了。”
“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會打女人?!滾開!”修養和紳士風度,在此刻被葉蘭舟盡數舍棄,“嬌嬌如果真的出事,我要你們償命!”
他眼中的狠厲和陰沉,讓林惠茜不可抑止的顫抖了下。
自己的未婚妻出事,卻反被另一個男人威脅警告,青祁的臉色并不好看。
但葉家也是四方城有頭有臉的名門,葉蘭舟身為第一順位繼承人,沒有人會懷疑他言語之間的真假。
衆目睽睽之下被這般進行性命威脅,青祁理虧,卻也說不出什麼辯駁的話語。
搜救還在繼續,時間一分一秒無聲滑過。
溫知夏看着水面,心裡的緊張情緒越加的深重起來。
為什麼到了現在還是沒有結果?
當營救的人員再一次的無功而返,時間已經來到了淩晨,過去了整整五個小時,這意味着什麼,已經不言而喻。
搜救隊的人已經有些氣餒,每一次上岸,已經不再用言語表示,而是直接搖頭。
最終花母的t情緒崩潰,哭喊着花千嬌的名字朝着海邊跑過去,溫知夏見勢不對,連忙跑過去從後面把人給死死抱住。
但喪女的悲痛使花母失去了冷靜,将她摔在地上,溫知夏的手被沙灘上的破裂的貝類劃開一道口子,鮮皿頓時流出來,她沒有在意,隻是用力的拽住花母的衣服,用盡全力把人給攔下來。
冷靜如她,此刻的聲音裡也幾度凝噎:“伯母,嬌嬌……會沒事的,找不到人,也許本身就是一件好消息。”
見不到……屍體,便可以永遠懷抱着還生存的希望,不是嗎?
花母忍耐到現在的淚水就像是這潮水一般湧上來,她看着溫知夏帶着安慰勉力在笑的面龐,抱着她嚎啕大哭起來,她緊緊的抱着溫知夏,一遍遍的喊着花千嬌的名字。
溫知夏擡起下颌,看着水面,将淚水盡數咽下去,她相信,相信花千嬌,一定還活着。
溫知夏現在的身體注定她不可能四處奔波,清晨時分,這麼折騰的後果就是開始發燒,流鼻皿。
葉蘭舟察覺到她的異樣,這才猛然想起來,她本身就是一個病人,于是堅持讓她乘坐直升機回去。
溫知夏知道自己留下來非但不會幫上什麼忙,反而會因為病發而給他們造成二重麻煩。
于是在叮囑葉蘭舟有什麼進展第一時間給自己打電話後,跟花父花母道别之後,乘坐飛機離開。
溫知夏重新回到醫院的時候,看到趙姨一臉焦急的模樣,對她露出有些疲憊的笑容,但是在笑容尚未完全展露出來的時候,忽然眼前一黑。
趙姨見她搖搖欲墜的模樣,連忙上前把人給扶住,握住她手的時候,跟摸到了冰棒一般。
溫知夏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太陽已經升的很高。
冬日的陽光似乎是比夏日裡的要讨人喜歡一點,暖暖的,不那麼熾烈,像是在蒼茫大地間灑下的贖救一般的暖意。
周安北進來,似乎是要拿什麼東西,卻沒有想到她會醒過來,目光陡然交彙的一瞬間,細微的怔了一下。
“太太。”
跟集團内的其他人不同,周安北對她的稱呼不是小溫總,而是太太。
他未曾見過溫知夏在商場上的模樣,所以對她的稱呼裡多少就帶這些從屬性的味道,顧總的太太。
溫知夏略一點頭,看着他拿起顧平生的外套。
她這才意識到,顧平生該是在她熟睡的過程中就已經來了,溫知夏靠在病床上,言語清淺的随口問道:“他昨天晚上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顧總昨天晚上在醫院,并未飲酒。”周安北回道。
溫知夏清豔的眉眼略微擡起。
周安北被她這般看着,明明是沒有什麼威懾力的一眼,但是偏生就是産生了極強的壓迫感,也同時讓他意識到了這其中埋藏着的言語陷阱。
昨天晚上顧平生并未來省醫院,也不可能有人告訴溫知夏顧平生有沒有飲酒這件事情,她這麼突然的發問,不過是想要從言語之間探究顧平生昨天去了什麼地方。
他說來了醫院,可不在省醫院,又是在哪一家醫院?
自己的妻子在省醫院,為什麼要去往其他的醫院?
周安北沒有跟溫知夏打過交道,也隻是了解一點她是顧夏集團的創始人之一,可她看起來這般的人畜無害,輕易的就能讓人卸下防備,沒有任何留心的情況下就被她套話,不禁暗自有些懊悔。
“是趙芙荷。”剛才還是試探,這一句便已經是言語之間的笃定。
周安北忽然就有些如芒在背的感覺,匆匆想要找借口離開,而溫知夏似乎也沒有想要從他的口中聽到什麼肯定的回答,她不過是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溫知夏掀起唇角輕笑了下,沒有什麼笑意,隻是嘲弄的意味深重。
難怪,沒有時間接聽她的電話啊。
一個關鍵時刻連人都找不到的丈夫,她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周安北的電話響起來,這給了他婉言離開的借口。
溫知夏看着他接通電話的同時拿着外套離開,在停頓了數秒鐘後,掀開被子走下床。
周安北将外套遞給顧平生,顧平生挂斷電話,擡手穿上。
“太太醒了。”周安北說道。
顧平生微頓,數秒鐘後,削薄的唇開口:“……心情怎麼樣?”
周安北沒有任何隐瞞的将兩人的對話複述了一遍,顧平生的眉頭凜然擰在一起,眸眼淩厲的看向他。
周安北道歉;“抱歉顧總,我……”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溫知夏輕描淡寫間是在給他下套,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上了一次當,以後就警惕一點,她跟那些女人不一樣。”言語之間,周安北聽出了幾許驕傲的意味。
“顧總說的沒錯,知夏的确不同,所以……她絕對不會揣着明白裝糊塗,當發現自己在感情裡遭受到了背叛,即使是相知相伴的十來年的感情,也可以舍棄。”
張之彥的聲音忽然間在兩人身後響起。
顧平生轉過頭,四目相對,狹長的眼眸眯起。
“顧總既然身邊不缺少新歡,何不放她自由,看着曾經為自己不顧一切的女人在這段感情裡輸得一敗塗地,顧總于心何忍。”張之彥說道。
顧平生指腹輕撚,眉宇之間夾雜着攝人的寒意,眼瞳之中翻湧着的隻餘下冰冷:“狗占牛槽,幹卿底事?”
張之彥靠近一步,輕聲在他的耳邊說道:“你難道忘記了,知夏她說過,她愛我。誰會愛你這種人,哪怕是連至親之人都不會,就像你母親,還有……父親。”
張之彥的兩句話就像是平地起波瀾,頃刻間将顧平生的怒意點燃,他擡手拽着張之彥的衣領,深沉的眸光逼視:“那又如何?你越是喜歡,我就更會把她牢牢的拽在手心裡。即使沒有感情了,她也會一輩子都署上我的名。”
張之彥反手也握住他的衣領,“顧平生,你這偏執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知夏不是你的所有物,你既然有了新歡,就該放了她。”
“放?”顧平生嗤笑透着不屑:“越是你喜歡的,我就越加不會放手。”
張之彥眼眸擰起,帶着怒意:“你霸着她不肯放手,就是因為我喜歡她?!”
“我們……”
“顧總。”周安北瞥見面色有些蒼白,身形瘦削穿着寬大病号服的溫知夏,匆忙出聲提醒,不希望他在盛怒之下再說出什麼。
但已經晚了。
兩人剛才的對話,溫知夏都已經聽到了。
她沒有因為這荒唐的對話内容而離開,隻是想要問上一句:“顧平生,你不肯離婚,就因為不想要我跟張之彥在一起,是麼?”
顧平生身形一僵,緩緩松開拽着張之彥的手,對上她失望的眉眼,眼眸中是一閃而過的慌亂,“不是。”
溫知夏嘲弄的笑了下,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他。
“昨天晚上我給你打了好幾通電話。”她說。
顧平生手指收緊:“我當時……”
“當時忙着陪别的女人沒有時間。”她代替他說道,之後繼續道:“嬌嬌出事了,我第一想到可以幫我的人是你。”
顧平生走上前,深邃的眉眼緊緊的看着她,“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
溫知夏避開他伸過來的手,略略擡起下颌,“可你連電話都沒有接,是誰說過,隻要是我的電話,他無論什麼時候都會第一時間接起來?我需要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在?!”
她收斂起了自己的好脾氣,将夾雜其間的委屈和不滿,質問出來。
可她的質問,顧平生沒有辦法回答,因為他的的确确是在另一個女人身邊。
他的緘默不語,讓溫知夏的心,原本就沉到谷底的心,徹底淹沒在一片灰暗之中。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撫摸着她的面頰,神情之間帶着妥協和退讓,削薄的唇角開阖,嗓音帶着喑啞的說道:“我也許做錯了一些事情,可你不能懷疑我對你的心。”
他捧着她的臉,說愛她。
溫知夏給他的反應,是一記耳光,她掰開他的手,轉身離開。
她不信了,不信他了,更不信他口中的那份愛。
溫知夏捂着兇口,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她朝着醫院外面走去,想要吸口氣,卻在轉頭間看到了同樣前來的趙芙荷。
她眼巴巴的看着顧平生,像極了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
溫知夏忽然就是覺得萬分的好笑,怎麼她無端端的就從正室變成了阻礙人家兩情相悅的第三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