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顧平生千百次的後悔,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之中,他說:是不是如果他不是前怕狼後怕虎的話,如果他們之間有孩子的話,是不是她走的時候就不會那麼決絕,她那麼喜歡孩子,那麼心軟,如果有個孩子……
葉蘭舟沒有辦法勸他,這個世界上本身就沒有後悔藥存在,而且,溫知夏已經消失不見,這些話再說出來,除了能給顧平生帶來如同潮水一般壓抑而濃重痛苦,都沒有任何的作用。
而且,即使時光回溯,讓顧平生重新選擇一次,他又真的用未知的危險讓溫知夏去做賭嗎?
尹正非是省醫院高價外聘的醫學人才,隻是此人有些學術瘋魔,在醫學研究生期間就試圖拿活人做實驗,被人舉報後遭受過警告處分,後來赴米國深造,小有成就後被聘回國。
研究醫藥和醫學相關技術,倘若是想要有所建樹成,就少不了的就是強大的資金支持,而那年顧夏集團有往醫藥研究發展的傾向。
尹正非一直想要見顧平生,但始終沒有這個機會,在知道顧平生住院胡便想辦法找了過來,自然而然的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他說自己可以幫助顧平生完成這個心願,因為他查到溫知夏曾經冷凍過卵子。
重大疾病在接受強效藥物的治療和化學治療之類,都對女性的日後的懷孕生育會産生一定的影響,而卵子冷凍技術的不斷完善的和提升,可以最大程度的減少這一遺憾,溫知夏在知曉自己患病之後,獨自去進行了卵子冷凍。
尹正非既然找過來,便是做足了功課和準備。
顧平生不知道他是怎麼查出來的,但一個外人去查溫知夏這麼隐秘的事情,他心中沒有幾分高興反而帶着反感。
“隻要顧總願意,代孕的女人和手術的一切問題,我都可以處理好。”尹正非笑着說道。
顧平生靠在病床上,眸色幽深如狼不見一絲光亮。
尹正非:“顧總大可放心,這件事情你知我知,不會再有其他人知曉。”
“你有什麼目的?”顧平生沉聲問道。
尹正非将自己手中準備好的研究方向和投資意向書拿出來:“我接下來的研究項目,需要顧總的支持。”
顧平生輕瞥了一眼,并沒有接。
尹正非笑容不變,“顧總是有什麼顧慮?這是我的号碼,顧總什麼時候想要找我都可以,我随時恭候,就不打擾顧總了。”
代孕的事情顧平生不是沒有想過,他不希望溫知t夏承擔生育孩子的痛苦和風險,如果是拿錢就能解決的事情,他不會在乎,可……他提起過,溫知夏的反應很大。
葉蘭舟來的時候,看到桌邊放着一張名片,随口問了句:“有人來過?”
顧平生随手将名片丢進了垃圾桶:“嗯。”
葉蘭舟好奇:“誰來過?”
“一個姓尹的醫生,說是可以幫我做個試管嬰兒。”顧平生說道。
葉蘭舟微頓:“你同意了?”
顧平生停頓了三四秒鐘的時間:“她不會高興。”
如果這個孩子是從其他的女人肚子裡出來的,溫知夏知道後,該不會高興。
“她看到你自殘,才會真的不高興。”葉蘭舟微微掀開他的病号服,看了看他身上的傷口:“刀傷,玻璃劃破的傷口……顧總這是準備在自己身上開辟一塊試驗田是不是?用痛感麻痹失去的痛苦,這是最愚蠢的方式,讓旁人知曉傳聞中的顧總做出這種蠢事,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葉蘭舟這也不過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花千嬌墜海失蹤,他又是什麼德行,時至今日不還是沒有真的緩過來。
顧平生沒有聯系尹正非,像是完全的忘記了這個人,可當一天,尹正非将白宜瓊做了親子鑒定的結果帶到他面前的時候,顧平生直接一腳将他踹到了牆根。
“誰允許你,誰給你的膽子?!”
“顧總何必那麼生氣,你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如果你不想要,大可以直接打掉,可如果你想要留下的話,我可以跟你保證,這個女人什麼都不會說,她家裡困難,急需要用錢,生下孩子以後,她就會離開。這個孩子身上流着顧總跟顧太太的皿,是你們的親生孩子,隻不過是借用了白宜瓊的肚子,什麼都不會改變……”
顧平生這邊沒有任何的動靜,尹正非不得不兵行險招的賭上一把,賭輸了對他來說也不過就是白忙活一場,但如果是賭赢了,這就是他研究中的一大助力,有了強大的資金支持,他研究成功的幾率才會大大提升。
溫知夏看着眼前乍看上去學術氛圍濃厚的尹正非,面容方正,乍看之下如何都是端方,“尹醫生這樣做,難道不是知法犯法,來拿最起碼的醫德都沒有?!”
尹正非扯了扯唇角:“顧太太,這世界上的事情又不是隻有對錯之分,你知道我研制出來的新藥一旦問世,會有多少人受益嗎?這件事情裡沒有人受到傷害,顧總那時候精神渾渾噩噩,如果不是這個孩子的到來給他的人生增添了希望,他能挺過來嗎?白宜瓊也因此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金錢,我得到了投資,三方共赢何樂不為?
你現在不能接受的無非就是那個孩子不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但骨皿是你跟顧總的,你們從小養育他長大,這有什麼區别?”
溫知夏見過不少詭辯的之人,尹正非無疑是這其中的佼佼者。
“既然你說他一開始不同意,你後來又是用了什麼辦法?”暮色四合,照亮客廳的隻有落地窗外散落的落日餘晖。
“我不需要再用什麼辦法,他想要一個屬于你們的孩子,即使一開始憤怒,到最後也不會真的打掉那個孩子。”尹正非說道。
事情已成定局,那時的顧平生也需要一個能讓他繼續走下去的希望,一個……他跟溫知夏之間的羁絆,一個流着他們骨皿的孩子。
至于如何完成的試管,顧平生當時受傷嚴重,下半身整個的卡在車内,幾乎丢了半條命,需要做的最多的就是各種的檢查,自然也包括性功能方面。
尹正非想要拿到顧平生的精子,雖是過程繁雜,有一定的冒險性,但他甘願拿自己在醫院的前途去賭一把。
溫知夏靜靜的聽着,身上披了一條毯子,卻沒有多少的暖意。
尹正非見她不再說話,瞥向周安北。
周安北看了看溫知夏,默了默以後問道:“太太,還有什麼問題要問嗎?”
還有什麼心結是沒有解開的嗎?
溫知夏什麼話都沒有再說,隻是細微的搖了搖頭。
她現在不想要,也沒有心思去追究尹正非的對錯,和他人品方面的問題,她隻是靠在沙發上,覺得周身疲憊。
周安北把尹正非送到門口:“……未曾想幾年過去,尹醫生依舊詭辯,隻是當年你承諾的白宜瓊不會出現在顧總的生活裡,怎麼前幾日她親自找來了?”
周安北對于尹正非沒有什麼好感,身為醫者想法行為激進不說,連最起碼的醫德和人倫都沒有,這樣的人即使學術成就再高,都隻會讓人覺得危險。
尹正非頓了頓,“她來過?”
周安北嘲弄的笑一聲:“那不是尹醫生的女朋友?”
尹正非:“我們未曾交往過,他不過是我的一個學生罷了。”
周安北對于他們之間的事情沒有興趣,無論是不是女朋友,尹正非拿人家姑娘的愛慕和信任達成自己的目的,都讓人不齒。
景園。
“先生,張家用不正當手段競标的證據被提交給了上面,目前已經在接受調查。”晉茂接過徐其琛脫下來的外衣。
徐其琛:“既是目的已經達成,張家承受些顧平生入獄前的反撲,在所難免。”
他言語之間沒有任何要出手幫忙的意思。
晉茂:“顧平生的案子已定,先生……是打算什麼時候把夫人接過來?”
傭人遞上清茶,徐其琛不動聲色的飲了口茶:“慢慢來,小夏她需要點緩沖的時間,她跟顧平生的離婚,該提上日程了。”
晉茂:“顧平生怕是不會松口。”
畢竟,他明知道是陷阱都肯為了溫知夏入獄,又怎麼會肯跟她離婚。
“他會同意。”徐其琛頓了頓,“去找一個打訴訟勝率高的律師,明日同我一起去華西路。”
晉茂:“訴訟律師?”
“庭審當天小夏沒出現,多半是被顧平生攔了下來,如今判決已定,她該是要找律師進行上訴。”他帶着律師去,陪她上訴。
晉茂明白過來:“是。”
四方城某高牆鐵網之内。
顧平生被剃了寸頭,換上了灰色帶着編号的囚服,颀長挺拔的身影走向一片黑暗。
溫知夏喊他,想要讓他回來,可無論她喊的如何歇斯底裡,都沒有能夠阻止那道身影的遠去,躺在床上閉着眼睛沉睡的溫知夏,側躺着蜷縮起身體,抱着被子哽咽出聲。
寂靜的卧室裡,沒有開燈,她是睡着了的,但兇口的憋悶和窒息感,讓她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她哭醒了,喊着他的名字。
可四周靜寂,時間無聲,會抱着她,會哄着她,會因為她眼眶一紅就手足無措慌亂的那個男人,不在她身邊。
這一次,就算是她打電話,他也不能來找她。
溫知夏握着手機,網上是對于顧平生這起案件的各方讨論,他們談論的熱鬧,争論的激烈,于他們而言,那不過就是一個名字,一個事件,一個話題,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
可于在意熟悉的人而言,那是魚刺哽在嗓子眼裡,卻咽下去的疼,是四年慢慢無聲的歲月,是日複一日壓在兇口的大石。
顧夏集團群龍無首,人心惶惶,在顧平生進去的第三天,溫知夏出現在了顧夏集團,随即召開了董事會。
時隔五年之後,小溫總再次站在了顧夏集團的董事會面前,卻早已經是物是人非。
周安北拿出了顧平生轉讓股權的協議書,溫知夏成為無可争議的第一大股東,她本就是顧夏集團的創始人,在如今集團風雨飄搖之際重新回歸,名正言順、理所應當卻也讓人無盡唏噓。
“顧總已經安排好了人會進行管理日常事務,會直接對小溫總進行彙報。”顧平生将顧夏集團交給了她,卻沒有将管理公司的重擔都壓在她的身上。
他安排好了一切,這才能心安的去服刑。
辦公室内擺着的是顧夏集團這一季度的報表,溫知夏翻看着,“你安排一下,我想要見他。”
周安北頓了頓,“太太說的是……顧總?”
溫知夏翻動着報表的指尖撚了下頁腳:“嗯。”
周安北:“是……小少爺這幾天因為見不到太太也看不到顧總,趙姨說……他經常一個人發呆出神。”
溫知夏低聲“嗯”了一聲,在周安北去端咖啡的時候,她往瀾湖郡打了一通電話,跟小家夥通話了一刻鐘左右的時間,她并沒有過多的說什麼,隻是說,今天會回家,讓他好好吃飯,聽趙姨和王姨的話。
周安北将咖啡放在桌邊後,準備離開,“……一審結束後的十天可以進行二次上訴,你讓律師準備一下。”
周安北頓下腳步:“太太想要上訴?”
溫知夏沉了沉,眼眸輕斂,她說:“四年,太長了……”
那是漫漫的一千四百多個日日夜夜,真的太長了。
監獄能是什麼好地方。
周安北雖然覺得殘忍,但還是不得不告訴t她:“上訴能減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是律師盡了全力保全的結果。”
實際上,已經是沒有上訴的必要。
溫知夏眼眸掀起:“盡人事,聽天命。”
總是要試試,萬一呢。
萬一可以呢。
周安北:“……是,我明白了。”
溫知夏天黑的時候才出現在華西路186号的住宅,而當她到的時候,已經有道身影站在門前等她。
恍惚間,溫知夏的呼吸一頓,她猛然踩下刹車,推開車門,卻在走了兩步,看到那個人轉過來的面容後,眼中的期待黯淡,數秒鐘後自嘲的笑了下。
她在想什麼?
顧平生已經不可能在這裡等她了。
徐其琛看着頓住腳步的溫知夏,緩步朝她走了過來,溫和的笑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溫知夏斂下眼眸:“是你啊。”
徐其琛聽到她言語間的失落,楞了一下:“是我。”
溫知夏沉了沉呼吸,再擡起頭的時候,已經是面色如常:“我來拿點東西,馬上就走,就不請你進去坐了,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你同我說話,生疏了不少。”徐其琛沒有回答,隻是說道。
溫知夏默了默,她說:“朋友之間,不是就應該這樣麼。”
“朋友?”徐其琛低眸看着她,“我們的婚姻關系還存在,小夏。”
“辦手續吧。”溫知夏說,“我現在不方便離開華國,這件事情我會全權委托律師辦理,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拖下去了,行嗎?”
“顧平生給不了你想要的,他已經入獄,難不成你要等他四年?”徐其琛握住她的手臂,說道。
溫知夏微微輕笑,她說:“我應該等,不是嗎?他不是也等了我三年嗎,我起碼還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她說:“其琛,我是愛他的。”
她說:“雖然他自負、擅作主張、一意孤行。雖然他沒有你好,沒有你完美,可我是愛他的。”
顧平生他那個人,多少人說他聰慧,說他是經商的奇才,可于溫知夏而言,他就是又笨又蠢,還喜歡自作聰明,死皮賴臉還無恥下流。
可她是喜歡他的,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人會為了她做盡蠢事,到頭來還把自己給弄到牢裡蹲監獄。
你說他該是有多蠢,放着富貴榮華不要,甘願走入那高牆鐵牢之中。
他該是……有多笨啊。
徐其琛看着她嘴裡說着顧平生的缺點,卻淚如雨下。
他擡手想要給她擦一擦,她避開他的手掌,手指将眼下的晶瑩拭去,“你回去吧,我不想要拖下去了。”
徐其琛看着她拿了東西後匆匆上車離開,他猜到她該是要回到瀾湖郡,手指按在心口的位置,有些疼。
她說,她愛顧平生。
“先生……還,要繼續嗎?”晉茂低聲問道。
徐其琛看着溫知夏離開的方向,緩緩的放下了手掌:“為什麼不繼續?她不過是……因為顧平生替她入獄産生的負罪感。”
四年,四年能改變多少事情,這一次沒有了顧平生這個阻礙,徐其琛相信他能夠重新赢回溫知夏的心。
至于離婚……
他從未想過要跟她離婚。
晉茂打開車門,到了嘴邊的話,終究是沒有說出口,因為他深知,徐其琛不會放棄。
瀾湖郡。
從溫知夏說她今天會回來開始,小佑之就一直守在窗邊看着,旁邊就放着他的小闆凳,已經坐了一下午,無論趙姨和王姨怎麼勸說,都不管用。
他說要等麻麻回來。
當溫知夏從車上下來,小佑之的眼睛頓時一亮,蹬着小小短短的腿就朝着門口跑去。
溫知夏還未走到玄關處,腿上就多了一個小挂件,小挂件仰着頭天真無邪的眼睛望着她:“麻麻,爸爸為什麼還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