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維桢眸光微沉,“先父已經在三年前病逝了。”
“抱歉,抱歉,都怪我不好,觸及崔公子的傷心事了。”
本縣童生秀才都有學籍檔案,旁人李勳道不知道也罷了,崔維桢作為新出爐的案首,他還問這等低級的問題,就十分不應該了。
“老爺您都忙糊塗,夙興夜寐,新秀才公們的學籍檔案,怕是還沒來得看呢。”
李夫人發揮了她賢内助的作用,笑嗔了李勳道一眼,打趣道,“天地君親師,學政大人與崔公子先父是故交,如今又成了師徒,正是親上加親的關系,豈不是成了半個父子了嗎?”
王學政這才臉色稍緩,“本官與維桢失去聯絡多年,前段日子才碰巧在禮房外見着,一時沒敢相認,直到他中了秀才,得知他的名字,才知道他就是我故友之子。”
崔維桢拱了拱手,“沒能第一時間登門拜訪,是學生失禮了。”
這都是可以理解的,王學政畢竟要監考院試,崔維桢沒有第一時間相認,也是為了避嫌。
李勳道連連贊歎崔維桢高風亮節,“若是旁人與學政有關系,早就鑽營巴結了,也就崔公子作風坦蕩,憑借自身實力靠得案首,實在讓人敬佩得很。”
院試采取的是糊名制,即便王學政認識崔維桢,這個案首也來得光明正大,一點水分也沒有。
崔維桢潛謙虛地客套了幾句,王學政倒是自豪得很,說道,“我這學生不願與我回京,日後還得多多倚仗李大人照看了。”
崔大娘和崔維桢已經落籍在臨西縣,明年的鄉試必須得回臨西縣考試,這也是崔維桢不願意随李勳道回京的原因之一,來回往返太折騰了。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李勳道連連應道,“王大人盡管放心,有下官看着,絕對不會讓崔公子受到半點委屈。”
王學政點頭道了謝,又似是不經意地提道,“李大人當縣令已經有多年,要想往上升一升,還是要做出些業績來。就我所見,臨西縣的治安倒是欠缺得很,就在昨個兒,維桢的妻室才被幾個地痞流氓給跟蹤了,要不是她機警,怕是出了大事了。”
“竟然有這等事?”
李勳道露出驚訝的模樣,似乎對此并不知情,一臉愧疚地說道,“慚愧,慚愧,是下官治下無方,今後一定會狠抓縣城治安,掃清頑劣無賴之徒。葉娘子,t一切都是本官的錯,在此給你道歉了。”
竟是起身向葉蓁蓁作揖道歉來。
葉蓁蓁避了避,“縣尊言重了,您日理萬機,轄下有所缺漏也實屬正常。我與李小姐相識,說起來您也是長輩,我是萬萬不敢受你的禮的。”
李勳道詫異地看了看自己女兒,“明慧,原來你與葉娘子相識嗎?怎麼不見你提起?”
自從王學政語畢後,李明慧就臉色蒼白,這會兒被李勳道點了名,所有人的視線都聚在她身上,她有一瞬間的慌亂,但很快就掩飾下來,勉強地笑了笑,“之前在群芳齋,與葉娘子有過一面之緣。”
這是在推脫,兩人不相識了。
葉蓁蓁也不覺得尴尬,她隻是故意引來話題而已,這會兒正中下懷,一臉嚴肅地說道,“此前與李小姐有過不快,還未向你道歉,今個兒正式向你賠禮,還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上一次的冒犯。”
經她這麼一說,氣氛就微妙了。
她與李明慧有過龃龉,再聯系王學政特地提起的地痞流氓,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李勳道是混迹在官場的老油條,這會兒終于明白過來,王學政為什麼會帶着他弟子拜訪,原來是為了此事而來。
他的臉立馬就拉了下來,怒斥道,“明慧,是不是你冒犯葉娘子了?快道歉!”
“根本就不是我的錯!明明是她掰斷了店裡跑堂的手腕的,憑什麼讓我道歉!”
李明慧是被千嬌萬寵養大的主兒,平日裡就沒受過委屈,這會兒被父親當着外人的面呵斥,臉色立馬挂不住了,氣呼呼地嚷嚷了起來。
李夫人心疼女兒,連忙開口維護道,“老爺,人家葉娘子都自個兒承認時候她的錯了,你怎麼不問青紅皂白地罵自家女兒呢。”
葉蓁蓁連忙道,“請縣尊息怒,此事确實是我的錯,我乃小門小戶出身,登不上群芳齋的台面,礙着李小姐的眼,才讓跑堂驅逐的。我當時為了自保,擋了一下,不小心就掰斷跑堂的手腕了。不管怎麼說,我終究是傷了人,還是不對的。”
這以退為進的手段,還真有幾分心機白蓮般花的味道。
李勳道的臉色立馬黑了下來,甩手就扇了李明慧一巴掌,“孽障,我平日裡就是這麼教導你的嗎?你的教養哪裡去了?”
李明慧慘叫一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捂着臉跑了。
“老爺!”
李夫人心疼得不行,眼神像是刀子似的剜在葉蓁蓁身上,“葉娘子,都是我教女無方,冒犯你了,日後我一定好好教訓她,你就消消氣,原諒她這回吧。”
葉蓁蓁滿臉愧疚,“都是我的錯,害得李小姐挨打了。她原本就對我有誤會,這下怕是更埋怨我了。”
下次她要是再出事,還是李明慧的鍋。
李勳道臉上的肌肉微微抽跳,艱難地露出幾分笑來,“葉娘子盡管放心,小女絕對不敢有所埋怨。”
葉蓁蓁見好就收,虛僞地奉承了幾句,“縣尊心兇寬廣,通情達理,實乃我臨西縣百姓之福。”
“哪裡哪裡,葉娘子謬贊了。”
李勳道也客套了幾句,這事就這麼揭過去了。
王學政冷眼旁觀,心裡對這位葉娘子有了新的認識。在聽聞維桢娶了一位村姑時,他心裡是非常不滿意的,就連他的女兒都配不上崔家的門楣,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村姑,豈不是委屈了維桢?
如今見這位葉娘子頗有幾分智謀膽識,好歹不算是太差,他雖然沒完全放下門第之見,但也算是勉強承認了。
再說了,崔維桢都承認的妻子,他不想承認,又能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