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豆這玩意,豆子拿來做豆飯,豆葉做菜,磨了漿子點豆腐,可謂是勞動人民餐桌上必不可少的口糧,但黃豆價賤,口感也不好,吃豆腐的人倒不少,然而人生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整個塢城也就四家豆腐鋪。
林淵抓了一把豆子,不算飽滿,但好在也不幹癟,勉強能用。
“少爺。”二兩還是沒什麼信心,“我倒是聽說過大豆榨油,可若是有掙頭,這生意早被占了,還輪得到我們?”
林淵給了二兩一掌,不重,輕巧得很,他往嘴裡扔進幾顆豆子,沖市場的攤販說:“有多少?都收了。”
攤販沒料到這還是個大客戶,連忙說:“我家還有三百石!都是今年的,不陳!”
三百石,等于三千斤了,林淵點點頭:“都拉到城北口的莊子去,三日能到否?”
小販:“肯定能到!”
就這麼口頭約定了一番,林淵就有了原材料。
一斤五文,三千斤就是三百貫,三十兩銀子。
這年頭種地不容易啊。
林淵剛感慨了一下,旁邊一個過路的笑他:“三十兩,都他家大吃大喝幾年的嚼用了,你買那許多,若是換成豆腐鋪,能少給一半。”
林淵轉頭,看到了一個葛衣粗布的男人,穿着一身短打,兇口鼓鼓囊囊,一身的腱子肉,手裡還提着一隻活兔,腳下踩的是獸皮靴,估計是個獵戶。
“看你人傻錢多呢。”獵戶咧嘴笑,露出尖銳的虎牙。
林淵也笑:“他拉來還得租驢車,一輛怕都不夠,人家總得要得賺頭,出來讨生活,都不容易,三百石,怕也是鄉親裡一起湊。”
獵戶一愣,顯然沒想到還有這一茬,他看林淵面白無須,少年人模樣,以為是個傻小子,結果心裡竟然也有算盤,他笑道:“是我說錯了,小哥,你有副好心腸。”
林淵擺擺手,看着那隻活兔,心裡有點饞了,他來了這麼多天,吃的肉都是豬肉,這年頭吃豬肉的人并不多,騷味重,加上養一頭豬從投入到收獲,至少要兩三年的時間。
有錢人嫌棄它臭,不願意吃,窮人吃不起,也沒精力去養。
那股騷味真是吃一次就夠了。
然而除了豬肉就是羊肉,雖然騷的味道不同,但一樣騷。
大規模的養殖豬,還是從明朝開始的。
現在的豬個頭小,也不怎麼長肉,跟現代白胖的豬不同,一個個黑得跟碳差不多。
估摸着豬八戒也是頭黑豬。
“大哥,這兔子怎麼賣?”不僅林淵饞,二兩也饞,不過二兩不敢說話,就盯着那隻兔子咽口水。
林淵才去租了莊子,因為在城邊,要啥啥沒有,所以租金倒是便宜,月租才五百文,地方也夠大,但林淵自覺現在需要開源節流,用錢就不敢大手大腳,他和二兩天天下館子,吃的也都是面條。
今天正巧要把那對母子領回去,就做一頓兔子吃。
林淵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獵戶抓着兔子的耳朵,提了提,兔子的四肢還在擺動,想要逃脫禁锢,獵戶說:“我往日賣給街坊,大多是三十文一隻,這隻挺肥,我算你三十五文。”
林淵:“成!”
說着就掏錢。
錢貨兩訖之後,林淵才問獵戶:“大哥,如今生意好做不?”
獵戶搖頭,眉頭緊皺:“山上也沒什麼可獵的了,我昨日在山上套了一天,也就這隻兔子。”
林淵:“換個營生?”
獵戶歎了口氣:“我也就這一身力氣,目不識丁,嘴又笨,換個營生,至多也就是去做苦力。”
城裡做苦力都是散活,當日結錢,搬重物,又累又辛苦,東家也不管飯,一天掙三四文錢,剛夠一個成年男人吃飽粗糧。
“這麼着,大哥,相見也是緣分,我有一個活計,如今萬事俱備,就差人了。”林淵連忙宣傳自家的油廠,“每月報酬是兩百文,幹得好還能拿獎金。”
獵戶不明所以:“甚是獎金?”
林淵:“就是掙得多了,給夥計也分點。”
獵戶明白了:“你我素不相識……”
林淵:“有緣千裡來相會啊!”
看看這身腱子肉,這樣一個夥計,對體力工作來說,簡直就是閃閃發光的金子。
獵戶發現這年輕人一直看着自己的兇口,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兇肌特别明顯,擡頭看林淵的表情都有些怪了,聽說富家公子,愛好都很特别,有些就喜歡找自己這樣的壯年漢子,身強器大,于床上消受。
但都是聽同鄉說笑話一般講的。
獵戶的表情都有些不對了:“……什麼緣?沒有緣!”
說完跟屁股後頭有狗攆一樣跑了。
林淵看着對方跑遠的背影,有些迷茫:“他就這麼不願意打工?”
看來這人可能生性向往自由。
二兩手提兔子,腦子裡隻有兔肉十八吃。
乞丐母子這幾日難得有正常日子過,雖然睡得是破廟,但至少頭有片瓦,不用露宿街頭,靠着十文錢,每天能買兩個豆渣餅吃,還有棉被保暖——就是日子過得最好的時候,他們也沒蓋過棉被,哪怕是破的。
有錢人才買得起呢!
林淵來接他們的時候,發現女人和男孩都把手腳洗幹淨了,身上的破布衣服雖然還是髒,但也沒條件洗換。
“快,給東家磕頭。”女人拉着男孩一起跪下去。
林淵:“起來,别跪了。”
女人這才惶恐的又拉着兒子站起來。
回去的路上,林淵問她:“你兒子叫狗子,你叫什麼名?”
女人沒有大名,隻有小名,她在娘家排行老四,沒出嫁的時候人都叫她四丫,出嫁了就叫她鐵頭婆娘。
林淵:“就叫你四娘。”
四娘連忙應好。
“東西都置辦好了,你收拾一下,晚上把這隻兔子燒了。”林淵吩咐道,“别不舍得放油。”
他買的是芝麻油,一斤三十文,比肉價還貴。
怪不得百姓吃不起。
“你們住耳房。”林淵把人領回去,“缺什麼就跟二兩說。”
進到耳房以後,四娘和狗子都傻愣在原地,耳房裡配着一張桌子,兩把椅子,然後就是一張床,和木闆拼的櫃子,床是鋪好了的,床墊是草墊,被子卻是棉被,半新不舊,是二兩買的别家不用的,沒新的保暖,但也足夠了。
“娘。”狗子沒敢坐椅子,覺得自己身上髒,就蹲在地上,左右看看,“跟做夢一樣。”
四娘也沒好到哪兒去,她摸摸被子,又摸摸墊的松軟的草墊,豆大的淚珠落下來:“狗子,咱們是遇到活菩薩了。”
“活菩薩”林淵正在發愁怎麼招人,直接去街上打廣告?
聘人的話,對方人品不好,給自己找麻煩怎麼辦?
于是頭疼的林淵在晚飯前讓二兩去請姜桂過來,讓狗子去打了二兩米酒。
四娘則是在竈台前忙活,她在家的時候得下地、帶孩子、做飯、做家務,做飯是必備技能,這難不倒她,就是放油的時候讓她好一陣心疼。
這油多好啊,她在老家的時候,阖家四口,一年也才打兩斤油,從來不舍得多放,收成不好的時候,水煮點菜,油都不用放,也能吃進肚子。
姜桂這回還不是空手來的,因聽二兩說吃兔肉,他還專門包了點冬瓜糖過來。
“姜哥登門還帶東西,哪裡需要這麼客氣。”林淵笑容滿面的把他迎進來。
姜桂已經聞到香味了,肚子裡的饞蟲被勾起來,還要故作正經地說:“禮尚往來,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林淵和姜桂在正屋吃飯,二兩就帶着四娘他們去耳房吃,雖然隻有兩把凳子,但桌子矮,蹲地上也能吃。
林淵把自己想榨油的事給姜桂說了:“我是這麼想的,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還得要姜哥照看我,這麼着,我給你入一分股,以後掙多少,都給你一成。”
什麼都不用幹?白拿錢?
姜桂放下筷子:“林小弟,你這就是看不起哥哥我了,我也不是白占便宜的人,你有事讓我幫忙,該拿多少我都不客氣,你若沒事,我是一文也不要的。”
“哥哥是個敞亮人。”林淵給他倒了杯酒,“招工的事,我還是得麻煩哥哥。”
姜桂這下就懂了,林淵畢竟是外地來的,在塢城沒有根基,若要招工,先一點就是老實,要是招了刺頭,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我能應。”姜桂說,“你要多少人?”
林淵:“先來二十個,最好是身強體壯的,都是體力活。”
姜桂笑了:“就我先前跟你說的城南扛把子,手底下的人一個塞一個的壯實,還有他們自己老大管着,做事肯定老實。”
林淵:“……人家不是催債的嗎?”
姜桂揮手:“嗨,也不是天天有債催,手底下那麼多人要活命呢,都有妻兒老小。”
看來古代當黑社會還要兼職打零工,不容易啊。
“那行,哥,你明天把那位扛把子約出來,我們聊一聊。”林淵說,“怕人家不信,當面把報酬談好。”
姜桂:“這個倒是,那扛把子人稱刀哥,你這麼喊就成,他脾氣不好,但也是個直性子,那就定明天晚上,去酒樓定一桌席面。”
林淵和姜桂這對毫無關系的假兄弟吃飽喝足,都挺樂呵。
林淵想的是招人的事自己不費事。
姜桂想的是自己這回給兩邊賣了人情,還得了股,再沒有比這更好的買賣了。
至于大豆榨油會不會虧本,他倒不在意。
反正橫豎他也不虧。
走的時候姜桂還在想,似林小弟這樣人傻錢多心腸好的人,怎麼不多來幾個呢?
作者有話要說:獵戶:“此人目光淫邪!定是垂涎我的肉體!”
林淵:“excuseme?”
姜桂:“人傻錢多心腸好,塢城一寶。”
林淵:“一般剛認識,我都不坑人的。”
即将被坑的姜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