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坪村。

　　既然炮仗是黑堂送的，那就是黑堂的一點心意，楊華忠收下了。

　　老楊頭對此也沒有意見，而且還老精明的跟楊華忠那點破：“黑堂這是想你們往後多照顧些他家的生意呢！”

　　楊華忠笑了笑，“那肯定是那個意思啊。”

　　楊永青不知想到了啥，突然笑了。

　　“你笑啥？咱說錯了？”老楊頭眯起眼打量楊永青。

　　楊永青剛好也在打量老楊頭，看老漢這樣，忍不住笑得弧度更大了一些。

　　“爺，你是不曉得，上回黑堂黑鳳兄妹以為你死了，專門跑去鎮上拉了兩車的炮仗草紙回來，打算大賺一筆呢！”

　　“啥？你小子說啥？”

　　“青小子你别胡說八道！”楊華忠趕緊呵斥楊永青，但已經晚了。

　　老楊頭朝楊華忠擡手做了個要他噤聲的手勢，繼而又問楊永青：“你把先前那話重說一遍，到底咋回事！”

　　楊永青努力憋住笑，把上回那事兒原原本本告訴了老楊頭。

　　那會子老楊頭還住在村口的那座小宅子裡，為了雲伢的事情一直跟老楊家這些人賭氣，折騰。

　　後面病了，不吃東西，村裡人看到老楊家子孫們都匆匆往那邊宅子趕，就有些人喜歡自作聰明的揣測。

　　而這些揣測呢，偏偏又被一些碎嘴的人給聽到了，于是添油加醋到處傳。

　　等傳到開雜貨鋪的黑糖黑鳳兄妹那裡，這話就變成了老楊頭剛剛去世，老楊家需要一大批香紙炮仗。

　　鑒于老楊家在長坪村的影響力，肯定九成的村民都要買香紙炮仗前去吊喪。

　　黑堂黑鳳兄妹覺得這是個商機，趕緊關了雜貨鋪的門，去鎮上批發了滿滿兩大車的香紙炮仗回來。

　　結果，到了村裡才發現老楊頭壓根就沒死，隻是例常的折騰。

　　兄妹倆隻得又把東西給鎮上退還回去，因為在來回路途中有損耗，那邊的老闆不答應退款退貨，兩下僵持着差點打起來。

　　“……最後啊，還是三叔經過那邊，剛好撞見，幫着勸解，最後讓兩邊都各讓一步解了圍。”楊永青最後又補充了句。

　　老楊頭聽得頭發絲兒都在冒火，沒好氣的訓斥楊華忠：“你咋那麼喜歡做好人？人家那是咒着你爹老子我死呢，你還跑去幫人解圍？”

　　“就不該幫那對狗兄妹解圍，就該讓他們虧本，該！”

　　楊華忠坐在床上，陪着笑，等到老楊頭發完了火，這才心平氣和的解釋。

　　“爹，當時我并不知情啊，我去鎮上是辦其他事的，剛好路過撞見。”

　　“當時想着都是一個村的，總不能見他們兄妹跟人鋪子裡的老闆夥計幹架吧？”

　　“等到解完圍，我才曉得他們兄弟是為啥囤那麼多貨，我也被氣到了，當時就數落了他們。”

　　老楊頭身體微微前傾，睜大了眼質問：“當真數落了？”

　　楊華忠一臉嚴肅的點頭，“兒子不敢有假話。”

　　關于這一點，老楊頭還是相信楊華忠的，聽到他數落了黑堂黑鳳，這也是對自己這親爹老子的一種維護，老漢的怒火消散了一些。

　　“哼，他們想發死人财，可老漢我就是命長，氣死他們！該！”

　　“對，爹你長命百歲。”

　　“爺，你長命百歲，你要在世上蛻皮，跟那蛇似的。”楊永青也趕緊狗尾巴似的跟上。

　　老楊頭被氣笑了，指着楊永青：“你小子就連拍馬屁都拍到了馬腿上，去去去，該幹啥幹啥去，少跟我這礙眼。”

　　這麼一耽誤，楊華忠也有點急，指着那炮仗吩咐楊永青：“快些，把炮仗送去山裡放，晚了就過了時辰了。”

　　“得嘞！”楊永青身強力壯，過來抱起炮仗大步離去。

　　臨走前還不忘喊：“三叔，晌午我來你家吃飯哈！”

　　楊華忠笑了，“好，你幫三叔跑腿，晌午讓你三嬸給你整豬蹄吃！”

　　“好嘞！”楊永青飛奔而去。

　　老楊頭又好氣有無奈，“老三，你太慣他了，做侄子的幫叔叔跑個腿還要吃頓飯？像啥話！”

　　楊華忠卻是目光真誠，“爹，話不能那麼說，親兄弟明算賬，跑趟山裡也怪累的。”

　　“何況，就算他不幫我跑腿，想來三叔家蹭頓飯，咱也是給的起的，要知道我和他爹可是親兄弟啊！”

　　楊華忠最後這句話，一下子就說到老楊頭的心坎裡去了，老漢的眼神都跟着柔軟了下來。

　　他長長的歎出一口氣，頗為欣慰的輕輕點頭，“咱老楊家如今交給你當家，是對的。”

　　……

　　楊永青跑完腿後，直接就來了楊華忠家等晌午飯。

　　此時的後院竈房裡，孫氏正在忙着炒菜，鍋裡在煎魚頭，邊上的小爐子上泥瓦罐裡，豬蹄和黃豆子正在咕哝咕哝的冒着歡快的泡泡。

　　孫氏忙中抽空揭開瓦罐的蓋子，拿彎鈎長柄木勺子伸進瓦罐輕輕攪動。

　　豬蹄湯熬得就跟牛奶似的ru白誘人，黃豆有拉絲的迹象，濃香撲鼻。

　　孫氏滿意的點點頭，将蓋子重新蓋好，并将爐子裡的火勢封住，留一絲微弱的火星子慢慢保溫。

　　楊永青被異香勾得顧不上去跟楊華忠那回話，徑直跑進了竈房。

　　“三嬸，好香啊！”

　　“香吧？待會端上桌你多吃幾塊，專門為你炖的。”孫氏笑眯眯說。

　　楊永青連連點頭，“三嬸，我能不能先嘗一塊啊？這都忍不住啦！”

　　孫氏愣了下，随即笑了。

　　“可我還沒放鹽巴呢，待會端上桌前再放火候才好，你要是不怕淡……”

　　“那就算了，我待會上桌再吃。”

　　秉着‘賊不走空’的規矩，楊永青環顧四下，發現鍋台上有兩碗菜已經出了鍋，于是過去每樣菜夾了一塊扔嘴裡。

　　“哎呀，邊上有筷子，莫用手啊……”孫氏哭笑不得。

　　楊永青舔了舔沾着油星子的手指頭沖孫氏這一臉餍足的說：“用手拿的才有靈魂，三嬸你先忙，我找三叔去！”

　　說完，一溜煙跑了。

　　孫氏走過來，用筷子撥弄了幾下那兩碗菜的擺盤，想起楊永青的話，還是覺得好玩。

　　咋這吃個菜還吃出靈魂來啦？這些孩子們啊，說話一個比一個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