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會結束。

　　參會的高管不約而同長舒了口氣,心裡想着總算活過這場難熬的例會了，沈遠肆一喊散會就迫不及待離開了，宛如會議室裡有什麼洪水猛獸。

　　噢，的确有。

　　那洪水猛獸叫沈遠肆。

　　沈遠肆回到辦公室，長腿邁出電梯,正要思忖着要不要給那小女人回條信息，已在電梯前等候多時的秘書迎了上來。

　　“沈總,有人來找您。”秘書畢恭畢敬道。

　　“誰？”沈遠肆面色淡若冰霜,出口是沒有波瀾的幾個字，“在哪裡？”

　　然而他此時内心已是驚濤駭浪，還有點兒小雀躍和小期待,這個時間來找他的，應該是那小女人了吧。

　　冷不丁的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透出幾分威嚴，拐角處緩步走出一個老人,“是我。”

　　沈遠肆眉眼微斂,沉聲喚：“爺爺。”

　　“你還認我這個爺爺啊。”沈老爺子哼了聲，杵着拐杖走到沈遠肆面前，“就你們年輕人節目多,搬出去之後就沒來看過我這老頭子了，特别是你！好歹小意也給我打了幾個電話,關心我的身體！”

　　沈老爺子的手術很成功,術後複健得當,出院後溜溜鳥看看花什麼的,身子骨比以前硬朗了許多，人也越發精神抖擻了。

　　沈遠肆迎上去，給秘書試了個眼色示意他泡茶去後便攙着沈老爺子往辦公室走去，一邊走一邊說着：“我每次去不都被您趕走了，說什麼不追回小意就别見您。”

　　“就你貧嘴！”沈老爺子吹胡子瞪眼，拐杖重重敲在地面，推開辦公室的門，“你和小意什麼時候生一堆胖娃娃出來啊！我這把老骨頭都快等不及了！”

　　辦公桌下的鐘意：“……”

　　握草。

　　怎麼沈爺爺也來了。

　　而且一上來就是這麼勁爆的問題。

　　鐘意身形一僵，縮在辦公桌下大氣都不敢多出，生怕被沈遠肆或是沈老爺子發現了，藏都藏起來了，再鑽出去的話……這個場面好像有點尴尬。

　　沈遠肆随手翻了翻辦公桌上的文件，語調極淡：“不急，我和小意還年輕。”

　　沈老爺子一聽這話就火了，兩隻手往拐杖上就這麼一放，拐杖杵地：“你和小意年輕！可我這七十歲的老頭子可老了，一把歲數就等着抱曾孫呢！你還說不急！？再不急下去我就直接進墓地了！”

　　沈老爺子的拐杖杵地，震得鐘意心間也抖了抖。

　　關于孩子這事。

　　沈遠肆試探過鐘意的口風，有意無意的。

　　她沒什麼所謂，覺得順其自然就好。

　　隻是周敏提過此時是事業上升期，如果懷孕了，工作少則暫停大半年多則兩年，委婉提醒鐘意這兩年最好别要孩子，所以她也就這麼向沈遠肆提了一嘴。

　　隐隐記得沈遠肆有些失落。

　　鐘意知道，沈遠肆挺喜歡小孩的。

　　先前有次去孤兒院當志願者的活動，她這邊正好缺個人就把沈遠肆扯上了，沈遠肆嘴上嫌棄的很，各種說這種麻煩事别找他，可到了孤兒院卻是變了個人，對待孩子那叫一個耐心，到了離開的點也不急着離開，說是挺喜歡小孩子的，想多陪陪。

　　但聽鐘意那麼說了，沈遠肆也沒再說什麼，并且接下來的日子裡更注意避孕了。

　　而鐘意正好又來了一堆通告，不得已化生勞模，便也把沒深究這件事，很快就抛到腦後了。

　　這麼說來。

　　沈老爺子抱不上曾孫，好像是她的鍋……

　　鐘意擡手捂着半邊臉，又往辦公桌底縮了縮。

　　“爺爺，聽說您上個月還追了個小偷，舉着拐杖把那年輕人打得嗷嗷直叫，事後還送了一面錦旗給您是吧。”沈遠肆無視沈老爺子的怒意，淡淡回答，“我看您要想入土，起碼二十年後吧。”

　　聽見沈遠肆提起這事，沈老爺子心頭别提多?N瑟了，唇角剛上揚卻又垮下了，提眉斥了孫子一句：“是兩面錦旗！”

　　沈遠肆笑了聲：“好，是兩面，爺爺最厲害。”

　　沈老爺子哼笑：“别想扯開話題，你們抓緊給我生曾孫了，男娃娃女娃娃都好，反正最好三年抱兩，五年抱三，有多少個生多少個。”

　　辦公桌底下的鐘意：“……”

　　沈爺爺這話的意思是讓她生個足球隊嗎，還越多越好。

　　老人家拉開話匣子之後停不了，滔滔不絕講着，直到沈遠肆打斷他，“爺爺，不着急要孩子的。”

　　“你不着急我急啊！”沈老爺子剛剛才舒緩的眉頭再次皺起了，忽然想到什麼，“是不是小意那丫頭的工作啊，我聽說演員們為了拍戲要孩子都要得挺晚的……”

　　鐘意心頭咯吱一下。

　　沈爺爺的直覺準得吓人啊。

　　“是我不想要那麼快。”沈遠肆頓了頓，沉下聲，“您也明白我從小就不是爸媽帶大的，心裡或多或少有點陰影。”

　　“有個啥陰影啊。”沈老爺子拐杖往地上又是一敲，“别找借口！你該不會是替小意找借口吧？”

　　“”

　　鐘意又是一個哆嗦，老人家的直覺是真的準得吓人。

　　“陰影就是我不喜歡小孩。”

　　聞言鐘意瞳孔緊了緊，下意識咬住了唇。

　　沈遠肆明擺着是幫她兜着沈老爺子。

　　他怎麼可能不喜歡小孩。

　　孤兒院的一幕幕仿若走馬燈在眼前閃現着。

　　“你不喜歡小孩，我喜歡不就可以了，反正你們小兩口都忙，孩子給我這個老人家帶就好。”沈老爺子并不讓，并且敏銳察覺出一絲不對勁，頓了頓又問，“說起來，你不喜歡孩子嗎？”

　　“爺爺，”沈遠肆岔開了話，唇角若有似無地勾了勾，“我和小意都忙，生下來之後這孩子要麼交給保姆，要麼交給您們照顧，沒了父母，長成我這樣，真的好嗎？”

　　沈老爺子沉默了。

　　半晌哼了一聲，撇下一句“我才不管你們，我要早點看到我的曾孫”後便離開了。

　　沈老爺子離開之後，辦公室一時陷入了一片沉寂。

　　靜得滲人。

　　從鐘意的角度看不到沈遠肆的動作，也聽不到翻文件的聲音，一時有些心虛。

　　“”

　　她應該這會兒出來嗎？！

　　糾結許久，還是決定出來了。

　　鐘意顫顫悠悠從辦公桌底鑽了出來，讪讪開口：“嗨，送快遞的。”

　　辦公桌更安靜了，沈遠肆黑眸裡有一瞬間的錯愕，然後恢複平靜：“周正。”

　　周正是沈遠肆秘書的名字，沈遠肆一喊，一直侯在門邊的秘書推門而入，“沈總。”

　　沈遠肆挑了挑眉。

　　秘書看了眼鐘意，又看向沈遠肆，隐隐明白了什麼事，從善如流回答着，“還沒來得及說，沈老爺子找您之前，您太太也來了”

　　鐘意巴巴眨了眨眼，默默點了點頭。

　　“好。”沈遠肆颔首。

　　秘書點頭，轉身離開。

　　門一關，周圍再一次安靜下來了。

　　沈遠肆慢悠悠瞥了慢吞吞從辦公室底下鑽出來的鐘意一眼，似笑非笑問，“下面的空氣怎麼樣？”

　　“還行吧。”鐘意扯了扯唇角，手指蜷起敲了敲桌闆，“辦公桌的材質不錯，沒有膠味也沒有甲醛的味道，可以給家裡整個。”

　　“然後呢？”

　　鐘意撓撓頭，仰頭看向男人，“沒有然後了。”

　　總不能說她還在想他和沈爺爺之間的對話吧，有關生一個足球隊的，有關他替她兜着的。

　　見鐘意眼神飄忽着，沈遠肆抿了抿唇，在在辦公桌前坐定，淡淡應了聲。

　　“噢。”

　　又安靜下來了，近幾窒息得安靜。

　　鐘意滲得慌，開始沒話找話——

　　“你剛開完會嗎？”

　　“嗯。”

　　“現在很忙嗎？”

　　“嗯。”

　　“我吵到你工作了嗎？”

　　“嗯。”

　　鐘意腦袋微微歪着，撇撇嘴，“可是我還有話想和你說。”

　　沈遠肆夠了勾唇，笑意不達眼底：“有什麼話好說的。”

　　“就婚禮啊。”

　　“那沒什麼好說的。”

　　沈遠肆幹脆利落地結束了對話，注意力繼續落在文件上。

　　鐘意沒說話，寂寂無聲的看着男人，末了洩了氣般想站起來，沒注意頂上還有塊木闆，啪叽撞了上去。

　　下意識拽了什麼尋個支力點。

　　鐘意揉了揉撞得漲痛的腦袋，忽然回過神來。

　　她爪子下意識拽的，是沈遠肆的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