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埋在心裡,幾乎從來不碰的往事。方志強提起來,自己也有些忍不住,擡頭看着夜空,防止眼淚不小心掉下來:我都不知道,她哪來的錢,到哪裡去買的那玩意,而且,我到了大學的時候,連MP3都很快不流行了,很快又有好多新的玩意,市面上連磁帶都很少買得到了,根本用不着那個複讀機……
方志強說不下去了,隻能悶着頭抽煙。
李潇潇完完全全地愣住了,當方志強說起農村人吃狗肉的時候,她還覺得殘忍,可是當生活真正殘忍的一面揭開,她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殘忍。
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命運,在山村,狗的命運就是被吃,人的命運就是苦苦掙紮,有的能夠出頭,但是更多的,則是一輩子被困在大山裡頭,像我爸,像我那些姑舅叔伯,我的随便哪個鄰居,還有我的表姐。方志強最後沉重地說道。
對不起,強子,我不該說這些讓你傷心的。李潇潇捂着嘴,痛哭失聲,她的确是沒有想到,在大山的深處,在她看到的以為溫馨的田園生活背後,還有着這樣殘酷的真相。她以前不懂,但是現在她懂了。我沒有想到,現實會是這樣的,會有這麼多這麼貧窮的人……
方志強看着李潇潇的樣子,明顯李潇潇感同身受,甚至比他還投入比他還難過,那一刻他的心裡忽然再次湧起前所未有的距離感,他的生活,李潇潇大概永遠體會不到,但是這樣也好,她不該知道命運的殘忍。
你當然想不到,因為你的世界裡,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發生的。在你的世界裡,狗就是寵物,就該吃着進口狗糧喝着牛奶,還有人專門精心照料着;你的世界裡女孩子是要被當做寶貝一樣寵愛着的。但是在你的世界以外,還有許多的别的世界,跟你那個大有不同。
方志強并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隻是慢慢的說着。這就是我跟你說的,你是喝牛奶長大的,我是吃紅薯長大的,大家的生活,根本就是不一樣的。可是我忘了說,還有的人,連紅薯都吃不上。方志強重重地吐了口氣,這個夜晚很美好,本來他跟李潇潇難得這樣的放松,能夠出來走走聊聊天,很惬意也很舒服,可是眼下,他的心裡隻有無限的沉重。
李潇潇已經哭得完全說不出來話,隻能嗚咽着說道:強子,對不起,我真不知道是這樣的……
一旁的小小不明白李潇潇為什麼忽然間哭了,蹲在她的腳下,着急地嗚嗚叫着,又沖方志強汪汪大叫着,大概它以為是方志強欺負李潇潇,把李潇潇弄哭了。
别哭了啊傻丫頭,你說什麼對不起啊,要說對不起的也隻能是不公平的老天,玩弄着人的命運。你有什麼錯?方志強拍着李潇潇的肩膀,耐心的哄着李潇潇。
我真的不知道這些……李潇潇還在哭。
方志強苦笑着:知道了又有什麼用?你又不是老天爺,知道了就能改變他們的命運。
然而李潇潇執拗地很:能的,我可以想辦法去幫助他們,讓他們少吃一點苦,能夠有更多改變命運的機會。這樣真的太不公平,太凄慘了。強子,你告訴我,你表姐在哪,我要去找她。
她的話吓了方志強一跳:别啊,那地方窮山惡水的,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再說這事情也該我來是不是?那是我表姐,你就别摻和了,等我回家的時候,會抽空回去看她,力所能及地去幫助她一些。
不,你告訴我,我可以利用身邊的一些資源,去發動一些捐款,或者獻愛心和其他的活動,比你一個人的力量要好得多。李潇潇擦着眼淚,非常固執地說着。
看着李潇潇抹着眼淚,難過而又堅強的樣子,方志強心中湧起一陣暖流,李潇潇真的是特别善良的女孩子,即使是跟她完全沒有任何關系的陌生人,她也沒辦法做到眼睜睜看着别人吃苦。
好好好,告訴你。方志強感動而無奈地,把那個連他都沒有去過的偏遠小縣城的小鎮的名字,告訴了李潇潇:不過那地方太窮太小,我估計你百度都找不到。傻丫頭,我也就是跟你這麼一說,咱們換個話題還不成嗎?
然而李潇潇卻非常認真地,把那個非常繞口的地名輸入到手機裡,保存了下來。然後才眨巴着帶淚的大眼睛,看着方志強:我沒事,你以後可以多跟我說這些,我一定要想辦法幫助他們。
方志強心裡頭暗自嘀咕着:他是再也不敢跟李潇潇說這些了,不然這丫頭天天聽這些,還不得難過死啊。但是他還得哄着李潇潇;好的,不過這個問題,不是你我幾個人幾天就能解決的,咱們還是先想辦法,讓自己變強大,到那時候,才能幫助更多的人。
我知道的,強子。李潇潇很認真地點頭,我回去以後,會好好查一下這方面的資料,争取多為他們做點事。
我怎麼把你變成聖母瑪利亞了。方志強搖頭笑着說。
方志強又拼命轉移話題,開着其他玩笑,總算是把李潇潇的情緒又帶回來。兩個人沿着長街漫無目的地走着,看到街邊賣的好多特色小吃,還有一些精美的小玩意。要是在以往,李潇潇早歡呼着買上一大堆,然而今天她隻是看了看就扭過頭去,方志強為了哄她開心,就挨個地問她:這個你吃不吃?給你買這個吃好不好?這個很好玩的你要不要?
然而李潇潇一律搖頭,回他兩個字:不要。這讓方志強大感詫異:你不是最喜歡這些小吃小玩意嗎,怎麼一個都不要?
還不如把這些錢省下來,捐給那些貧困地區的人,讓他們吃頓好點的飯。李潇潇嘟着嘴,小聲說道。
方志強這才知道,她到現在,還是沒有走出來,還在惦記着這事情。這讓他又感動又心疼: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傻呢?是有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可沒說小姑娘有責啊,你看你這麼瘦,别什麼擔子都往自己身上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