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來的時候,方志強感覺自己都搖搖晃晃,快走不好路了。心裡的疲倦還有撕裂,讓他感覺意志快要被摧垮了。
方志強提着那麼多東西,而且都是特地給老兩口準備的,他本來想留下來放在門口的,但是想想他們一定也不敢收下,說不定還會以為是誰有什麼目的放在這的。方志強想留點錢從門縫裡塞進去,想想估計也是一樣,而且他們缺的根本也不是錢。總之,他其實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彌補不了。最後隻能是提着東西,像來時一樣,狼狽而又疲倦地離開,再一次經過王亞欣的家門口,走向電梯,他站在門口,深深地眷戀地看了一眼,輕聲說了一句:爸,媽,我走了,不會打擾你們。希望你們能身體健康,希望能夠早日跟亞欣團聚……
也許最好的結果,是王亞欣能夠把父母也都接出去,這樣一家真正的團圓,王亞欣能夠照顧好他們,而且也免得他們在這個熟悉的環境裡遭受壓力。隻是這些事情,與自己無關了。方志強連歎息的力氣都沒有,走進了電梯,看着電梯門在面前緩緩地合上,把他和那個曾經的家永遠地阻隔開。
方志強走過樓下,路邊石椅上老人們還在熱烈的交談着,月餅是蘇式還是廣式的好,肉是不是又漲價了,李家的小兒子剛考上大學,聽說已經談戀愛了,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熱熱鬧鬧的,就是那種最常見的景象。方志強看着這樣的情景,知道如果不是他,也許這時候王亞欣父母也該是抱着小宇,在跟他們一樣聊天,感慨着誰家子女不孝順,議論物價長得太快,小孩子難養,等等諸如此類的話題,而不是兩口子成為别人的話題,隻能關上門,把一切的流言議論統統關在門外。
時間再往前推那麼一點,中午十二點的時候,上海浦東國際機場,到處都是人頭攢動,趕飛機的與接機的,都在一起。
一架印着澳航标志的飛機呼嘯着飛過藍天,然後在浦東機場的上空逐漸減速,最終在浦東機場的停機坪上緩緩着陸。随着空姐甜美的聲音,機艙裡的乘客陸續走下來。
王亞欣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拉着小宇,跟随着人流緩緩地下來走出去。眼前的陽光是那麼的熟悉,一切的一切,都是久違的了,卻又都是她魂牽夢萦的。上海,這個承載着太多愛與傷害、夢想與破碎的地方,終于她還是回來了。
上海。小宇懷裡緊緊抱着一個玩具模型,看着機場上的标志,一邊喃喃地小聲說着。
對,上海,小宇,我們回家了,一會回去看外公外婆。王亞欣柔聲說着。拉着神情迷茫的小宇往前走着,然後離老遠就看到站在那裡等候接機的薛東林。
老薛!我在這!王亞欣高興地揮手,薛東林連忙快步走過來,大力地擁抱她一下,然後才松開,拍拍她的肩膀:可算是回來了。又趕緊看看旁邊的小宇:小宇,坐飛機累嗎?澳洲好不好玩?想家嗎?
小宇擡起頭,愣愣地看着他,把懷裡的玩具模型抱得更緊了一些,薛東林有些尴尬:該不會不記得薛叔叔了吧?一邊用詢問的眼神看着王亞欣,王亞欣的眉頭間也透着微微的憂愁,輕聲說道:最近忽然又有些不太好,不太開心、經常不說話的樣子,小小年紀好像滿腹心事,但是怎麼問都不說。外公外婆也想他,所以先帶他回來看一下外公外婆,過一下中秋。
小宇盯着自己的腳尖,好一會小聲地叫了一聲:薛叔叔。薛東林愣了一下,笑起來:哎,小宇沒忘記叔叔,真好,走,叔叔帶你們吃好吃的去。
不用了老薛,你車子借給我,我趕着回家看爸媽,我媽說我爸最近身體不太好,喝多了酒。王亞欣說着,不由自主歎了口氣,滿臉的黯然,你知道的,都是因為我的事,我太讓他們傷心了。
亞欣,别想太多,這不是你的錯,很多事情都是看機緣的,緣分不夠,時間不對,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是不能說就是錯的。薛東林認真地說着,别想那麼多,慢慢來,想想當初那麼難,你不也都走過來了,現在畢竟還是越來越好了。
王亞欣點點頭:我知道的,謝謝你,老薛,多虧了你一直幫我。
客氣什麼。薛東林說着,又堅持着帶着王亞欣和小宇去吃了頓飯,為他們母子倆接風洗塵,然後把自己的車鑰匙給了王亞欣:本來是打算送你們過去的,結果我老婆最近懷孕了,身體不太好,得經常多花點時間照顧着,本來她還說要跟我一起來接你的,結果一上車就吐。所以就在家裡待着。
已經懷孕了啊?王亞欣笑着說道:恭喜恭喜,那你是得要好好照顧着。
王亞欣看着薛東林,比起走的時候見到他,又胖了不少,笑容裡經常帶着滿足,跟最初他們見到的時候,那個傷心潦倒的男人大為不同,可見時間過去,他終于還是從第一次失敗婚姻的陰影中走了出來,王亞欣笑着,由衷地為他祝福。她也看得出來,薛東林眼裡的欲言又止,那是希望她同樣能夠得到幸福,但是又不忍心開口。
王亞欣淡淡地笑着,并不去想這個事情,接過印着四個圈的鑰匙,把小宇放到副駕上去,轉過身來的時候,很嚴肅地跟薛東林說道:老薛,我回來的事情,再也不能跟任何人說,尤其是他……你明白的。我這次回來,主要是因為小宇的情況,還有我爸的身體,不希望再有别的瓜葛,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真的請你體諒我。
我知道了。薛東林也是相當地歉疚,拿出的一時沖動,讓他也很是後悔,放心吧,我不會再自作主張了。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王亞欣答應,過完中秋會抽時間到上海來看一下公司的事情,然後跟薛東林告别,帶着小宇驅車趕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