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欣說着,親了親小宇的額頭,又抱了抱他。
小宇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如何說,如何向媽媽解釋他不是那個意思,而且他聽不太懂媽媽的話。所以最終,他也隻能是看着亞欣關上他房間的燈,然後帶上門離開。小小的床頭燈灑落溫暖的淡淡的光,照着小宇和他懷裡的模型,小宇看着玩具,低聲叫了一聲:爸爸。
懷裡的機器人玩具,他曾經親手過摔碎個一樣的,甚至于那個比這個更大,更精美。可是卻被自己親手摔碎了,而送這個玩具的那個人,曾經對他很好很好,也被他狠狠地趕走了。不知道走的時候,他的心是不是也和那個被無情摔在地上的玩具一樣……
小宇睜大了眼睛,回想着當時那一地的狼藉,機器人,它會疼嗎?
小宇年紀還太小,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後悔,他隻知道,後來的很多次,他想到那個碎裂一地的機器人,心裡頭都會很難過很難過,他多希望自己從來沒有摔碎過它,那樣一切也許就還會和從前一樣,他們都是快樂的。
隻是也許性格裡遺傳了王亞欣的倔強,小宇也是,不願意去承認,畢竟那個人曾經和媽媽一起,深深地欺騙了自己。
甚至于在小宇的心裡,恨得最多的一件事都是,為什麼他不是自己的父親,而不是所謂的他霸占了自己的家,趕走了自己真正的父親。不知道自己恨的到底是被欺騙,還是那不是真相。即使是一個成年人,面對這些的時候,很可能也會崩潰,更何況小宇他隻是個那麼小的孩子,幼小的心靈根本無法承受這些。所以他不願意去面對,不願意再見到曾經的那個爸爸。
一直到在澳洲,一家小超市裡,無意間發現這個做的非常粗糙的機器人,小宇一眼間認出來,這個和當初被自己摔碎的那個,幾乎是一模一樣,因為有一次,爸爸帶着他看電影,裡頭就有個這樣的機器人,自己特别喜歡。
那一刻曾經的一幕在腦海裡重演,那個碎裂的機器人,還有爸爸當時那一刻呆愣在原地的神情,小宇忽然間明白,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錯的事情。
所以他再度陷入自我封閉之中,因為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鬧着把那個玩具買下來,然後一直緊緊地摟在懷裡,因為怕它會再一次被摔碎。
這一個晚上,不光是小宇,很多的人都難以入眠,亞欣也在輾轉,重新回到故土,這房間裡,上一次回來,還有他一起……似乎還能感受到他的氣息和溫度。亞欣閉上眼睛,在黑暗中留下淚水。
而同樣傷心欲絕,無法入睡的,還有一個李潇潇。
李潇潇知道方志強去蘇北之後,知道亞欣回來以後,整個人就如同五雷轟頂一樣,不知道該如何承受這樣的打擊。她哭得淚雨滂沱,開着車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去。這世界那麼大,可是卻沒有一個地方,沒有任何一個角落,能藏的下她的傷心。那種痛太熟悉,失去所愛的時候,心都會碎掉,李潇潇覺得自己的心,早已經成為一堆粉末。甚至于比以往每一次都更痛,以前她從未得到過強子,甚至于強子一直否認着對于她的感情,可是現在,明明已經承認了,明明說過那麼多的話,說好一輩子走下去,可是一轉眼,那些最溫柔的話,變成了最鋒利的刀,一刀一刀,淩遲着那一顆脆弱的心,直到皿肉模糊……
李潇潇開着車,漫無目的的遊蕩着,等到停下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黃浦江邊。
為什麼會下意識地開來這裡啊,連李潇潇自己都不知道,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之前亞欣個強子離婚,然後決定去澳洲的前一夜,也曾經傷心地來到這個地方,那一次還是自己過來,安慰他很久,然後把他帶走,去打電玩發洩。原來傷心的時候,還有人慰藉,就不算絕望不算孤獨。那麼此刻自己呢?無人訴說更無人可以安慰,是不是徹頭徹底的凄涼?
強子,原來你一直都比我幸運。你傷心的時候,還有一個我,可是我傷心的時候,卻一無所有。李潇潇捂住臉,卻捂不住指縫間的淚滴,喃喃地自語着,沒有你,你不會來安慰我。甚至于我也許根本沒有得到過你,一切的一切,都隻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強求,所以注定除了傷心,什麼都得不到。可是強子,你比我幸福,我給你的愛,哪怕你再不想要,那也是愛情啊,可是你給我的,你給我的……李潇潇放聲痛哭起來:你比我幸運,就一定要比我幸福,不然我這樣的傷心,有什麼意義呢?
李潇潇拉開車門下了車,她隻是哭了很久,并沒有喝酒,但是腳步跌跌撞撞像醉了一樣地往江堤上走。她想讓冷風吹醒自己,也許一次性地傷個徹底痛個徹底,就會變得麻木,就不會再痛了。
即使已經很晚了,江邊也是熱鬧依舊,江面上貨輪一艘艘地經過,遠處的霓虹燈也星星點點落在江面上,晚風正好吹散一天的炎熱,所以很多的人都趁着這時候出來散步,欣賞江景,甚至于人比白天還要多,很多遊客在合影拍照,還要人指點着問着:哪裡是情人牆?據說在情人牆底下接吻擁抱,愛情就會永恒。随即有人嘻嘻哈哈地走着過去,去找情人牆去了。
愛情,永恒,李潇潇反複咀嚼着這兩個字眼,真的有愛情嗎?有了愛情,就能夠永恒嗎?她嘲諷地笑着,像是在笑自己。
上海永遠都是這樣,永遠都有許多許多的人慕名來欣賞它的繁華,去裝點着這種繁華,不顧一切地追逐着自己想要的東西,可是很多人一輩子也追不到抓不住,還有人抓到了,卻發現那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原來江面上的霓虹倒影,流金一樣随着水波蕩漾破碎,全是許多人追逐一生的破碎的夢。如今這裡頭,又多加了一個她李潇潇的,但是那又怎麼樣呢,這世上傷心的人那麼多,她也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