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已經忍耐不下去了。
她揣了把槍,去赴司公館的宴。
司公館是中午的宴席,顧輕舟在外面磨蹭了很久,差不多到了十一點才進去。
她臉上沒有異色,微笑着和衆人打招呼。
人都來齊了。
司行霈坐在老太太身邊。
今天的司行霈,穿了件白色綢布襯衫,咖啡色條紋西褲。襯衫的袖子折起,露出修長結實的胳膊,銀扣泛出溫潤的光。
他眉梢有點笑意,像是很開心。
“人逢喜事精神爽麼?”顧輕舟的臉色更加慘白。
司行霈那淡淡的笑意,讓顧輕舟無處容身。
她感覺被他摸過的身子是肮髒的,她羞愧難當。
顧輕舟想過,等司行霈娶親那天,她會很難堪,卻沒想到這麼快,也沒有想過,她的羞恥感比她想象中更嚴重。
“輕舟來了?”老太太高興喊了顧輕舟。
顧輕舟今天略施薄妝,塗了點唇膏,也抹了點胭脂,氣色就很不錯。
老太太沒看出她的異樣。
倒是司行霈察覺一二。
司行霈眼底有了幾分狐惑。
“最近怎樣,功課好嗎?”老太太問。
“挺好的。”顧輕舟一一回答。
“上次你們學校鬧偷題目,可吓到你了?”司老太又問。
“沒有的,老太太。”顧輕舟笑道。
司行霈的二嬸和三嬸問顧輕舟,關于聖瑪利亞學校開除案的事,以及顧輕舟失蹤的妹妹等。
顧輕舟也仔細解釋,沒有半分回避。
她的眼睛,始終沒有看過司行霈。
好在,老太太等衆人,也沒有提及司行霈的婚事。
宴席的時候,顧輕舟仍是坐在司慕身邊。
她心不在焉慢慢拔飯吃,一點胃口也沒有。
司慕給司瓊枝倒酒,就順手給顧輕舟倒了半杯。
顧輕舟拿在手裡,晃蕩了下葡萄酒,像極了皿色,潋滟的漣漪一圈圈蕩開,十分靡麗。
她輕輕嘗了一口,覺得這酒甚好。
這是司慕帶過來的酒,顧輕舟很欣賞的樣子,讓司慕心情還不錯。
司慕就夾了一塊水煮魚給她。
顧輕舟回以微笑,吃了。
司慕面無表情,繼續吃飯。
司行霈把這一切看在眼裡,那深邃的眸子裡,早已暗攜了陰霾,陰霾裡裹着風暴。
當着他的面眉來眼去?
司行霈的手指緊緊攥了起來,指關節發白。
這個小東西,她想造反?
司行霈一口氣透不上來,肺裡燒灼裡,像有一把嫉妒的火。
這頓飯,司行霈味同嚼蠟。
倒是司慕,喝了好幾杯酒,高興時還跟顧輕舟碰了下杯子。
司行霈臉黑如玄鐵,幾乎要把筷子捏斷了。
飯後,略微閑聊,顧輕舟起身告辭。
司公館派車送顧輕舟。
顧輕舟坐在車裡,閉目養神,可很快車子就停了。
她一擡眼,看到了司行霈的車子,橫檔在路上。
司行霈長腿闊步,上前狠戾拉開了顧輕舟的車門,對司機道:“回去就說,你把顧小姐安全送到了。多一句話,想想自己的腦袋結實不結實!”
司行霈惡名在外,司機很怕他,連忙道是。
顧輕舟面無表情,幾乎沒有抵抗,被司行霈拽到了他的車子上。
車子飛速回了他的别館。
他一進門,都等不及上樓,就把顧輕舟扔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他狠狠的吻顧輕舟的唇,而後是她修長嫩白的頸項,稍微用力,撕開了她旗袍的紐扣。
玉石雕刻成海棠花的扣子,滾落在地闆上,清脆悅耳。
司行霈伏在顧輕舟身上,突然感覺冰涼的東西,抵住了他的額頭。
顧輕舟手裡的勃朗甯,子彈上膛,對準了他。
她渾身泛出冷意,眼眸也似染了一層銀霜,拿住勃朗甯的手腕,沉穩有力,抖也不曾抖一下。
司行霈笑,笑得倒吸冷氣:“好,你敢拿槍對着我,你長了出息!”
他一把奪過了槍,速度極快,快得顧輕舟根本來不及反應。
槍到手裡,他順手将槍拆了,狠狠摔在地上,反手就下意識想扇顧輕舟一耳光。
手風帶過,那耳光扇在顧輕舟身後的沙發上,終究沒傷她。
司行霈暴怒。
他的小女人當着他的面,喝他弟弟倒的酒,吃他弟弟夾的菜,對他弟弟淺淺含笑。
那葡萄酒浸染了她的唇,她唇色柔潤粉嫩,眸光萃然若琉璃,和他弟弟碰杯,笑靥璀璨,狠狠刺激了司行霈。
可恨的是,對另一個男人抱以溫柔,轉頭卻拿槍對準他的腦袋。
呵,果然是要翻天,不收拾她怎麼行?
司行霈沒什麼顧忌,他也不會覺得女人不能打。
但是他忍住了,他不碰顧輕舟。她稚嫩的臉是矜貴的,禁不起任何人的扇,包括司行霈自己。
所以,他滿腔的憤怒,都化為欲念,狠狠吻着她,手在她涼滑細膩的肌膚上遊走,幾乎要将她吞噬入腹。
他撕開了她的襯裙。
吻她鬓角的時候,司行霈吻到了滾熱的淚。
蓦然一驚,人回過神來,但見顧輕舟迎面躺在沙發上,眼睛空洞望着孤零零的天花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簌簌打濕了她濃郁的黑發。
黑發映襯着臉側,她毫無神采,竟像是死了一般。
司行霈的欲念全消了,隻剩下心疼,抱住了她。
“别哭了,傻東西,我沒想打你,況且也沒打到啊!”司行霈抱起了她。
她的黑發就從他臂彎處傾瀉,洋洋灑灑如流瀑。
他抱着她,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喃喃低語:“輕舟,輕舟.......”
“别叫了,跟叫魂一樣。”顧輕舟道。聲音裡毫無哽咽,卻也冷得驚人。
如此态度,司行霈前所未見,驚詫又心疼,親吻她的面頰:“怎麼了?”
顧輕舟的眼淚收住,眸子裡卻水光盈盈。水晶吊燈的繁複枝盞,将璀璨的光落入她的眸子裡,眼芒盈盈欲碎。
“恭喜少帥!”顧輕舟面無表情,一滴淚珠凝聚在眼睫毛上,将落未落。
司行霈蹙眉:“何喜之有?”
“大婚!”顧輕舟的話,像從冰窖裡溢出來的冷氣,帶上蝕骨的寒涼和悲怆。
她不是吃醋,不是嫉妒,而是徹底了失望。
司行霈看着她,被他撕開的衣衫裡,少女嫩白的肌膚,瑩潤如玉,和她那決然的面容映襯,果敢倔強。
“不會有什麼大婚!”司行霈道。
司行霈放開了顧輕舟,坐在沙發對面的茶幾上,表情肅然認真:“你肯定是聽顔新侬說了此事。”
顧輕舟不語。
“洪門蔡家的小姐,今年才十七歲,和你同齡。輕舟,我這個人有原則,我不碰未成年的女孩子。”司行霈道。
顧輕舟眼睛一眨,那滴淚毫無預兆的滾落,很是委屈傷心。
司行霈的氣又消了大半,他繼續解釋道:“蔡家的老頭子以為我魯莽好騙,他女兒出了大事,此前名聲糟糕,想用碼頭作為聘禮,和督軍府結親,那是他們的癡心妄想!”
顧輕舟擡眸:“義父說,蔡可可懷孕了!”
“那是蔡家編造的謊言,為他女兒遮掩醜事的另一個話題。”司行霈冷哼,“現在嶽城的碼頭,八成在霍钺的手裡,蔡老頭子的十二處碼頭,早就在被霍钺并吞了。
他說送給督軍府,無非是想借督軍府的手,替他鏟除霍钺。輕舟,你覺得督軍府這麼傻嗎?”
顧輕舟眨巴眼睛,不解看着他。
“......我讓父親應下,同時假裝承認蔡家小姐的事,等蔡老頭放下戒備,我要吃下他一半的碼頭!”司行霈道。
原來是一出戲。
顧輕舟心中的羞恥感,減輕了很多。
蔡可可不是司行霈的未婚妻,她沒有染指任何人的婚姻,顧輕舟慢慢松了口氣。
從小到大,李媽不停告訴顧輕舟,當年秦筝筝如何接近孫绮羅的未婚夫,如何做外室,如何毀了孫绮羅的婚姻,毀了顧輕舟的家庭。
秦筝筝簡直是惡魔一般的可恨。
在顧輕舟的心裡,和别人的未婚夫攪在一起,是這個世上最恥辱的事。
若是她母親的在天之靈看到,也會對她失望透頂。
她以前也會想,等司行霈真的成親了,她一定要逃走,她絕不委身做情,婦。
然後,她就聽到了婚訊。
她的憤怒和惡心,比她想象中更強烈,強烈到了她甯願死,也要擺脫司行霈。
“你不是蔡小姐的未婚夫?”顧輕舟再問。
“我不是,我根本不認識她。”司行霈很明确的告訴她,“哪怕現在傳出婚訊,我和督軍也沒有明确松口,不過是放出風聲,迷惑洪門罷了,我們很快就要出手。”
顧輕舟慢慢透出一口氣。
司行霈俯身,半蹲在她面前:“我的輕舟,你吃醋了?”
“這不是吃醋,這是難堪。”顧輕舟道,“司行霈,我母親結婚之前,我繼母就和我父親搞在一起,直接導緻我母親後來的病逝。
你現在折騰我,我覺得難堪,我覺得惡心,但還沒有到我的底線。若是你有了未婚妻還這樣對我,那才是我最後的容忍!”
司行霈輕輕摸了下她的臉:“傻孩子,我沒有未婚妻!”
顧輕舟點點頭。
“你将來若是有了未婚妻,要最先告訴我。”顧輕舟道,“别讓我從旁處知曉。”
“然後呢?”司行霈唇角,有了一抹玩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