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開了走廊上的燈,卻關了裡卧的,也沒有拉窗簾。
她斜倚在大門口的柱子陰影處,聽着那串風鈴簌簌,心中想了很多。
她想到了蔡長亭和平野夫人,尤其是蔡長亭。
“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呢?”顧輕舟自問。
這個問題困擾着她。
她把所有事都梳理清楚,行動也果決,得到了第一手的信息,可到底哪裡不對勁,她仍是沒搞明白。
有人在身後,緊緊捂住了她的唇。
他的掌心炙熱,呼吸也炙熱,低聲道:“打劫——劫色!”
顧輕舟打了下他的手背。
她想問題太過于入神,司行霈什麼時候來的,她都不知道。
她拉了他的手,進了屋子。
一進來,顧輕舟就拉上窗簾,隻留下小小縫隙,讓走廊上的燈光映照進來。
他們在暗處,院子是明處,防止隔牆有耳。
顧輕舟和司行霈立在櫃子後面,彼此依靠着。
“是蔡長亭做的。”顧輕舟道。
“确定?”司行霈表情微斂,手勁也略微收緊了些,“輕舟,你有把握?”
“嗯。他問我,你為什麼不能把那個女人丢下。可見他知道理由,這就是他的計劃。”顧輕舟道。
司行霈沉默了一瞬。
他貼着顧輕舟的面頰,思緒有點走空,而顧輕舟也在沉思。
良久之後,司行霈先回神,道:“那就照原計劃吧?”
“好。”顧輕舟道。
她推了下司行霈:“你先回去,我們明天見面,再仔細聊聊。”
司行霈也沒心情和她親熱,心中有點沉重。
顧輕舟摸了下他的臉,低聲道:“司行霈,對不起.......”
司行霈低頭,在她眉心吻了下,說:“此事跟你無關,輕舟。我明天下午找你,時間應該差不多?”
“差不多了。”顧輕舟道。
司行霈就摸黑離開了。
等他一走,顧輕舟把前後的思路串聯着,仍是覺得有個地方沒有觸及到。
她不願意多想。
“我需要精力充沛。”她如此告訴自己,故而強迫自己進入了夢鄉。
顧輕舟睡得很淺。
早起時,葉妩和葉姗來了,帶了督軍府的美食。
顧輕舟想問題想的太過于入迷,導緻葉妩和葉姗都以為她傷心過度。
“輕舟,我從未見過比你更厲害的女人。論起謀略和威信,你一點也不比司行霈差,何必如此受氣?”葉姗道。
顧輕舟擡眸,就見這對姊妹倆滿臉的憂色,而且全是倦容,估計昨夜沒睡好。
她心中不忍,就對她們道:“去阿妩那邊,我們關上門說說話。”
食物也帶走了。
到了葉妩的院子,顧輕舟先給自己盛了米粥。
她又給葉妩和葉姗盛了,對她們道:“吃點東西吧。”
“老師......”葉妩猶猶豫豫的,在斟酌用詞。
顧輕舟打斷了她:“阿妩,你知道我婆婆叫什麼名字嗎?”
葉妩微愣。
她們當然不知道了,司行霈的母親去世多年,别說她們,就是嶽城又有幾個人知曉?
“我婆婆叫鴻豫,她父親是個落魄進士,一生希望都寄托在這個女兒身上,若不是她愛上了司督軍,留下來嫁給他,放棄了出國留學的機會,她現在肯定很有成就。”顧輕舟道。
葉妩和葉姗不太明白,好好的,為什麼要說到司行霈的母親?
“.......司行霈帶過來的女人,她叫紅玉,而且容貌和司行霈的母親有六成相似。”顧輕舟道。
葉妩和葉姗震驚張大了嘴巴,一時間沒合上。
顧輕舟道:“這個女人是市長送給司行霈的,若是留在平城的官邸,那麼司行霈母親留下來忠心耿耿的傭人朱嫂,八成可能會被這個女人利用。
若是趕走她,又跟市長公然撕破臉。司行霈正是用人之際,那市長估計也是被人陷害,不知其中深淺,司行霈暫時還騰不出手去教導他。
所以,他把她帶在身邊,送到太原府來,遠離江南那個漩渦,保全自己的面子,也維持平城政權的穩定。”
顧輕舟又說,朱嫂是司行霈最信任的管家,一直幫他操持家務,他的生活很安逸順心,都是朱嫂主持得力。
一旦朱嫂被攻破,後方失守是小事,朱嫂晚節不保,就别談安享晚年了,這才是司行霈不能忍受的。
他的長輩,如今最親近的就是朱嫂。
“司行霈對他母親的印象深刻,雖然他母親去世的時候他還小。他家裡有母親的照片,還有朱嫂和他外祖家幫他一起回憶的各種畫像和雕塑。
紅玉名字像司行霈的母親,容貌也像,司行霈對着她,是生不出男女之情的,所以我不吃醋,也不擔心。”顧輕舟道。
葉妩和葉姗聽到這裡,壓在心口的那團火,這才慢慢熄滅。
其他方面不知道,像司行霈的母親,大概就是最好的庇護了。
“這是誰幹的?”葉妩問。
顧輕舟道:“我正在調查。而且,我做出傷心欲絕的樣子,就是給人看的。旁人沒吓到,你們倆倒是先吓死了。”
葉妩不好意思笑笑。
葉姗也道:“我們這不是擔心你嗎?”
顧輕舟道:“我能不懂嗎?好了,現在别擔心了,快點吃飯。”
她把小菜往前推了幾分,讓葉姗和葉妩趕緊一點。
葉姗一邊吃,一邊沉思這件事,突然道:“不對啊輕舟!”
顧輕舟用銀勺,慢慢舀米粥,問:“什麼不對?”
“這世上的美人多了去,幹嘛用一個像司行霈母親的人?明知司行霈對着她生不出情分來,不是白忙一場?”葉姗提醒她。
想到這裡,葉姗就覺得事情很不簡單,她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彎。
顧輕舟笑道:“幹嘛要司行霈對她動情呢?你以為司行霈能随便收下一個美女麼?想要被司行霈接受,美色是不行的,需得另辟蹊徑。
像他的母親,他見到的第一眼肯定會發呆,從而失去了拒絕的先機;他也會考慮,如此像他母親的人,丢在外面是否對他有影響,故而先接受了。
隻要這女人成功到了司行霈身邊,就是安插在我們兩口子中間的釘子。
樹欲靜而風不止,司行霈和我彼此信任,可誰又能架得住有個内鬼興風作浪?時間久了,我們兩口子離心離德,别人的目的就達到了。”
葉姗聽了,隻感覺後背冒寒。
如果是葉姗,隻怕一時間沒那麼冷靜的頭腦,去思考如此多的問題。
她肯定會先鬧起來。
一旦鬧了,就徹底失敗了,幸而面對此事是顧輕舟。
顧輕舟有時候挺可怕的。
多少女人能在自己的愛情和婚姻上這樣冷靜而理智?她依仗着什麼呢?
“所以,人家就沒想過把那女人給司行霈做姨太太,背後的目的是讓你們倆生罅隙?”葉妩也終于明白了。
顧輕舟颔首。
就是這麼個道理了。
“那是不是會有後招?”葉妩問,“既然要達到如此目的,沒有後招就不夠穩固啊。”
這算是說對了。
人都塞進來了,後面肯定還有招數,要不然顧輕舟做戲是圖什麼?
“後招是很容易想到的。”顧輕舟道。
葉妩和葉姗就崇拜看着她。
怎麼想得到?
反正她們倆是想不到的。
“......如果是我,我就會安排在衆目睽睽之下,讓人刺殺我,然後紅玉挺身而出救下我。
從此,她就是我和司行霈的恩人,再給她編造一個悲慘絕倫的身世,讓所有人都知道,她離開了我們兩口子就沒有活路。
她對我有恩,再加上她身世可憐,又長得像司行霈的母親,不管是出于什麼目的,把她留在身邊,才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如此一來,我們想要殺掉她、送走她,全部都會受到輿論的攻擊,甚至會被律法問責。”顧輕舟道。
葉妩就猛然站起來。
她拉了顧輕舟的胳膊:“老師,這計劃簡直惡毒,他們肯定會這樣做的,你這幾天哪裡都不要去!”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道:“讓那個女人不準出門!”
“這是我猜測的,人家未必用這招。”顧輕舟笑起來,讓葉妩坐下。
葉妩卻擔心極了。
顧輕舟告訴她:“阿妩,别害怕壞事。你越是害怕,它越是會發生。”
葉妩重新坐好,深呼吸幾口氣。
她終于淡定了些,讓自己恢複了理智。
“老師,你們要怎麼辦?”葉妩問。
“先下手為強。”顧輕舟笑道,“司行霈想要得到一個秘密,所以我們還需要這個紅玉。”
“什麼秘密?”
“阿妩,我不能告訴你,這是司行霈的事。如果是我自己的,我會知無不言。”顧輕舟道。
人是蔡長亭安排的,那麼平野夫人肯定見過司行霈的母親,司行霈想從平野夫人口中得到一個秘密,卻又不想被平野夫人要挾,故而隻得先設下計謀去要挾她了。
葉妩連忙道:“不不,我就是問順口了,并不是想要打探什麼。”
顧輕舟嗯了聲。
話說開了,葉妩和葉姗姊妹心情一下子就明媚了,也開始吃飯,雖然米粥有點涼了。
葉姗還笑着道:“我就知道,任何事在你們兩口子面前,都不能算事。”
顧輕舟笑了笑。
“.......你們不算計旁人就很好了,還能被算計了?”葉姗又道。
葉妩覺得她二姐話收不住了,連忙給她使了個眼色。
不成想,顧輕舟卻沒有生氣,而是笑着接話道:“要是其他人也有你這樣透徹,我們就沒啥麻煩事了。”
自大!
葉妩和葉姗就覺得,這一刻的顧輕舟,簡直狂得沒邊。
葉妩覺得,她如此狂妄真好,好過她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