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素商有點尴尬。
晚輩看到自己長輩的愛恨情仇,都會覺得尴尬。
可她又不能轉身離去,萬一雪竺鬧起來,她師父招架不住。
不成想,她師父穩穩當當,像個慈祥的長輩,拍了拍雪竺的後背:“哎喲,怎麼還撒嬌了?”
雪竺死死箍住了他的腰。
道長又拍了拍她的肩頭:“好了,好了,你很乖!天這樣冷,咱們回屋子裡去說話。去我那邊坐坐?”
雪竺搖頭。
她隻是抱着,用力箍緊了他,感受他身上的氣息。
松開時,她眼角盈着水光:“沒事了,我要回家了。長青,素商,你們回去吧。”
她不等道長和陳素商回答,轉身跑上了台階。
陳素商一頭霧水。
她問道長:“她幹嘛呢?”
“你師父魅力無窮,讓少女無法自持,能幹嘛?”道長閑閑的說,然後舉步往家走。
陳素商:“……”
接下來兩天,香港的醫院病患增多。
全部都是相似的症狀。
康晗住的那家私人醫院,到處找陳素商,因為她出手救治好了那位先生,可惜年輕的太太和醫生對陳素商的容貌都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
陳素商親自去了趟醫院,避開了醫護人員,直接上了四樓:“姑姑,您叫人把四樓封起來,你們不要進出。”
顧輕舟:“是瘟疫?我可以讓新加坡的人過來……”
他們在新加坡有龐大又先進的醫療設備,還有醫術高超的醫生。
陳素商急忙阻止:“别,不是瘟疫,是詛咒!”
說罷,她把袁雪堯的符紙拿了出來,讓他們先服下。
這些符紙無法解除詛咒,卻可以阻擋一時片刻,讓他們能拖延幾天。
幾天之後,也許陣法就成功了。
顧輕舟沉默了下。
陳素商怕她不相信,還要解釋,顧輕舟就開口了:“好,我知道了,我給他們都服下,也不出門。上次那位甯先生,他還在新加坡,我讓你姑父去找找他。”
見識過了甯先生永保青春、郭七老先生的神算過人,顧輕舟對自己不了解的術法并不抵觸。
就像司行霈說的,再稀奇古怪,存在就意味着真實。
又過了兩天,醫院爆滿,報紙開始報道瘟疫,一時間人心惶惶。
“師父,我們什麼時候開始?”陳素商再次問。
她這幾天,不停問這個問題。
道長卻一直在說,時機不夠,要等飛星得令,才有機會。
“會死人的。”陳素商焦急道。
“不會。”道長語氣凝滞,“中了詛咒的人,需得全身潰爛才會死。一般有十五天的時間。”
上次陳素商看到的那個病人,脖子處剛剛開始潰爛,是詛咒剛開始發作。
陳素商一想到渾身潰爛,忍不住犯惡心。
“那都是什麼人中詛咒?”陳素商又問,“怎麼挑人?”
“按照時辰。”道長說,“每個人出身的時辰,一個個輪流,很快誰也無法避免了。”
陳素商骨頭縫裡都在發寒。
她不敢打電話去醫院了。
齊太太康晗會如何?她身體最弱,治标不治本的符紙,能讓她熬過去嗎?
袁雪堯又送來了幾張符紙。
抵抗詛咒的符紙特别難畫,袁雪堯拿出了全部的存貨,這幾天熬夜用苦工,又趕制了十幾張。
“你們自己、和傭人都服下,這兩天估計、不會有什麼大事。”袁雪堯道。
陳素商知道這樣不行。
詛咒不解,化解的符紙是揚湯止沸。
“師父說,要等飛星得令。”陳素商嘴巴裡起了個大水泡,已然是急得快要發狂了。
報紙每天都有新消息。
身體弱的,已經出現了死亡。
上次那位先生,被袁雪堯的符紙解了詛咒之後,又中了。
符紙不是下咒人的,效果沒那麼明顯。而袁雪堯畫一張需得耗費時間和精力,根本來不及。
“阿梨,不要着急!”袁雪堯握住了她的手。
陳素商抽回手。
樓上的顔恺,從早上起來就沒什麼動靜。
陳素商想到了這裡,突然一個激靈:“雪堯,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
她急忙上樓。
袁雪堯明白了她的擔憂,沒有回家,而是跟着她上去了。
她敲了敲顔恺的房間門,沒人應答。
陳素商讓女傭拿備用鑰匙過來。
打開了房門,顔恺躺在地上,臉色像籠罩了層黑霧,脖子處出現了很明顯的小傷口,像是要潰爛。
陳素商腦子裡嗡了下。
袁雪堯上前,幫陳素商抱起了顔恺,放到了床上。
他試了試他的體溫,轉臉對陳素商道:“先用符咒,給他解了,再慢慢來。”
陳素商急忙去化水。
顔恺喝下之後,過了大半個小時,臉色稍微好轉,傷口處也沒有繼續惡化,可他也沒醒過來。
陳素商一連深吸好幾口氣。
她一直擔心這、擔心那,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她隻是不能接受厄運的到來。
顔恺中咒,讓她意識到,厄運是逃避不了的,它已經到了他們身邊。
陳素商沉默坐在旁邊。
袁雪堯怕她想不開,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沒事,阿梨。”
“我知道。”陳素商的聲音很輕,“他隻是中了詛咒。”
他是為了她,才急急忙忙到香港來的。
馬尼拉出現了暴動,他在那邊出來不容易,但是他還是為了陳素商,做了最大的努力,到了她身邊。
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的。
顔恺這一倒下,就沒有再醒過來。第二天早上的時候,他臉色又開始不太對勁了。
陳素商給他喝下了符水,把自己那張省了下來,然後打電話去醫院。
這次是副官接的。
“太太在病房裡,不方便接電話。”副官告訴陳素商,“齊太太臉色不太好。”
陳素商像是一腳踩空,全身上下的寒毛都豎立。
她耳邊也嗡嗡的,沒聽到副官的聲音。
良久,她挂了電話。
她一個人坐在沙發裡,心想:“假如我們能死裡逃生,我要去見她,叫她一聲‘媽媽’。她是我親媽。”
萬一……
那她這一生,都會留下遺憾。
她心力憔悴的時候,道長終于說了句讓陳素商舒心的話。
他說:“飛星明早兩點十二分得令,我們可以布陣了。”
陳素商大喜。
她太過于歡喜,像個小傻子似的,抱住了她師父。
“師父,終于要開始了!”她說着說着,眼淚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