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将她的貴重物品放在銀行的保險箱裡,一身輕松。
财産,是立足的根本。
她的财産安全了,她的心就踏實了。
她慢騰騰回了家。
周日的下午,原本稀薄的驕陽被層雲遮蔽,下起了薄雨。
綿綿細雨,打濕了遠處深綠濃翠的枝頭,蜿蜒曲折的小路泛出盈盈水光,仲春清靈又盎然。
家中寂靜。
上周末鬧劇的餘煙,尚未散去。
三姨太的女傭妙兒告訴顧輕舟說:“老爺打算把太太和三位小姐趕出去,聽說老爺還有一處舊宅.......”
顧圭璋還在氣頭上。
等他的氣消了,秦筝筝母女會各顯神通的,搬出去是不可能的。
認為秦筝筝從此失寵,那就太小瞧秦筝筝了。
顧輕舟從來不輕視她的敵人。
“三小姐随便幾句話,害得老爺損失五百塊,而且丢了個大臉,老爺的氣隻怕沒那麼容易消散。”顧輕舟笑道。
顧圭璋已經放出話要趕走秦筝筝母女,顧輕舟倒也好奇,秦筝筝會用什麼方法來籠絡顧圭璋。
這次,顧圭璋隻怕真沒那麼容易原諒她吧?
正好,顧輕舟可以再次見識見識秦筝筝的手腕。
把秦筝筝的底牌摸清楚,顧輕舟才能進一步動手。
顧輕舟都聽說了顧圭璋要趕走秦筝筝母女,秦筝筝自然要知曉。
“肯定是白色在老爺跟前吹耳邊風,那個賤人!”秦筝筝攥緊了手裡的蠶絲帕子,幾乎要把帕子捏破。
白氏,就是二姨太,現在被稱為“二太太”。
“那賤人無非是踩着我,借了東風,還二太太!一個唱戲的下等人,妄想跟我平起平坐?”秦筝筝冷哼。
秦筝筝雖然家道落寞,寄養在孫家,可她是良家女子。憑這一點,秦筝筝就自負比戲子、舞女強多了。
顧缃坐在秦筝筝身後,替秦筝筝換藥。
秦筝筝臉上的巴掌印消了,可身後的鞭傷還沒有好。
“姆媽,咱們怎麼辦呢?”顧缃美麗的眸子裡,融入了幾分陰影,垂頭喪氣的低聲問。
顧缃想不到方法了,她覺得此刻正是絕境。
和秦筝筝相比,顧缃就是個榆木腦袋。
阿爸一生氣,也許真的會把她們趕走。離開了花園洋房,去住阿爸那棟老房子,顧缃會被她的朋友們笑話死。
她可能就要退出現在的圈子。
以後的婚姻,更是沒指望了。
顧缃萬念俱灰。
“你放心,你阿爸隻是生氣,他哪裡舍得真趕我們走?”秦筝筝笃定,“他花了那麼多錢培養你們,怎舍得丢棄?”
秦筝筝最了解顧圭璋。
顧圭璋從小就窮,最擅長算賬,什麼事情的成本和收益都要算的一清二楚。
他花錢培養了顧缃和顧維、顧纓,絕不會任由她們淪落到貧民窟去。
那以前的錢,都白花了!
“姆媽,我們要怎麼辦,阿爸的氣才能消?”顧缃黔驢技窮。
秦筝筝倒是有了個主意。
隻是,這個主意并不太好,有點飲鸩止渴。
“容我再考慮。”秦筝筝打發了女兒。
秦筝筝想起了一段往事。
說是往事,其實也就是前年的事了,并不算太長久。
那件事,倒是給了秦筝筝一個主意,一個能讓顧圭璋的怒意消除的主意。
隻是,她有點猶豫不決。
她心中想的主意,可能會是讓她以後多個敵人。
應付家裡這些人,秦筝筝最近略感疲倦,主要是顧輕舟太難對付了。再添一個敵人,秦筝筝會捉襟見肘。
秦筝筝沒把握。
萬一沒拿捏好,以後更糟心。
可晚上吃飯的時候,秦筝筝聽到傭人叫二太太,而白氏居然恬不知恥的答應着,秦筝筝心裡的怒火一下子就起來了!
秦筝筝無法容忍戲子出身的二姨太被稱為太太!
她豁出去了!
翌日,秦筝筝去了趟郵局,給她鄉下老家的鎮上發了封電報。
電報的内容很隐秘。
回到家之後,顧缃和顧纓圍着她問:“姆媽,您想到法子了嗎?别總叫二姨太得勢,咱們快沒好日子過了!”
顧缃更是要叫起來:“姆媽您不知道,二姨太居然說我的鋼琴占了西花廳的位置,想要賣掉它!”
秦筝筝氣得變了臉。
這才得勢幾天,二姨太就這樣嚣張跋扈,長此以往,家裡還有秦筝筝母女的地位嗎?
秦筝筝深吸一口氣,道:“放心,姆媽已經處理好了。我要送給你們阿爸一份禮物,他收到之後,氣就會全消。”
“什麼禮物啊?”顧缃好奇。
顧纓也追問:“是不是很貴啊,姆媽?您有這麼多私房錢嗎?”
秦筝筝卻不答,免得孩子洩露風聲,被顧圭璋聽到,少了驚喜。
“姆媽心中有數,你們就不要再問了,這幾天都要乖,别再惹你們阿爸生氣。”秦筝筝道。
顧輕舟這天放學回家,卻見秦筝筝和二姨太白氏都坐在客廳的沙發裡。
她們面前好些綢緞料子,都是做旗袍的。
“這湖水染煙色的不錯,是軟綢,最顯身段的。你身段這麼好,穿這身定是光彩奪目。”秦筝筝對二姨太道。
二姨太微笑,把料子往身上比,摸着這涼滑輕軟的料子,倒也歡喜,眉梢傾瀉幾分淡笑。
“嗯,這塊我要了。”二姨太道。
瞧見顧輕舟,秦筝筝居然沒有冷臉,而是熱情喊了她:“輕舟,我們買了些料子,你也過來挑一身吧。”
顧輕舟不願意涉足這沒有硝煙的戰場,她微笑,漆幽幽似潑墨般濃郁,就顯得嬌憨忠厚。
“不了,太太,我最近添了很多新衣裳,已經夠穿了。”顧輕舟道。
二姨太點點頭:“衣裳太多了也不好,都穿不完,來年又不會再穿的,白放着可惜。等下一季了,我再給換新的料子。”
顧輕舟點點頭,說了句多謝二太太,上樓去了。
放下書包,顧輕舟換了套家常的淡墨色長裙,月白色斜襟衫,單薄的繡花布鞋,這是她最舒服的衣裳。
她坐在書桌前做功課,今天的手工課是縫制一隻布偶娃娃。
她手裡穿針過線,心裡卻想着:“秦筝筝看上去很平靜。這樣接受失敗,就不是秦筝筝了,不知道她又想出什麼壞水。”
同時,秦筝筝又買布料做衣裳,更是叫顧輕舟摸不着頭腦。
顧輕舟有點預感,秦筝筝這次針對的不是顧輕舟,她估計是有了其他的主意。
“為何要做衣裳呢?”顧輕舟揣度。
又到了一個周五,顧輕舟放學回家,卻見客廳裡擺放着衣架,十來套嶄新的旗袍已經做好送過來。
家裡的女眷都在看,啧啧稱奇。
其中有兩套紫色繡銀線海棠花的旗袍,顧輕舟也上前看了幾眼。
旗袍的尺寸不适合秦筝筝,也不适合二姨太和顧缃,顧維和顧纓穿又太大了。
“紫色旗袍最是妖娆的,阿爸上次還罵過顧缃,說她穿得太不檢點,這兩套衣裳,絕不是給顧缃的;顧維和顧纓太小了,紫色也不适合她們,秦筝筝自己更穿不了。”顧輕舟心想。
想到這裡,顧輕舟就差不多明白了。
她知道了秦筝筝的主意。
顧輕舟上樓之後,忍不住搖頭笑了笑:“真是個馊主意!”
她不會去點破。
秦筝筝自己釀下的苦酒,她将來必要自己喝下去。
顧輕舟不介意秦筝筝給自己挖個坑。
翌日,又是周末。
陽光溫暖的周末,顔洛水早已安排好了活動,她和顔太太去踏青,帶着顧輕舟。
顧輕舟巴不得。
她真怕留在家裡,又被司行霈給挖出去,帶到他的别館。
“二太太,我跟我義母去踏青,可能要在顔家住一晚上。”顧輕舟對二姨太道。
二姨太眉開眼笑:“輕舟小姐别客氣。你隻管去,替我多謝顔太太,她這樣照顧你。”
“是,我上次還跟我義母說,二太太最疼我了。”顧輕舟微笑。
二太太更是歡喜。
秦筝筝抿唇,坐在沙發上的身子都僵硬了。
顧輕舟的态度,無疑狠狠刺激了秦筝筝。
短短半個月,家裡所有的人事都交給二姨太管。
而二姨太在這個家裡十來年,她早已熟知一切,處事有條不紊,秦筝筝盼着二姨太出錯的奢望也落空了。
“看你得意,還能得意幾時!”秦筝筝氣憤。
秦筝筝想起新做的那兩身旗袍,心裡有稍微安定。
再等幾天!
到時候就可以收拾二姨太這個賤人了!
顧輕舟看了眼秦筝筝和二姨太,心想:“家裡的修羅場還要持續一些日子,但願二姨太能堅守。”
二姨太現在想要守牢“二太太”這個地位,她知曉秦筝筝和她的孩子們地位穩固,輕易不可能處理掉她們,二姨太需要幫手。
顧輕舟就是幫手之一。
為了拉攏顧輕舟,二姨太給顧輕舟行了很多方便。
顧輕舟覺得這些方便是她應得的,她不會幫二姨太,卻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些方便。
跟顔家出去玩,上午踏青,下午去河邊釣魚。
顔太太和女傭準備午膳,顔洛水、顧輕舟和顔家五少爺顔一源就在旁邊嬉鬧。
顔五少的眼睛常圍繞着顧輕舟打轉。
顧輕舟穿着藕荷色淡金蓮紋的旗袍,圍着一條長流蘇的淺紅色披肩。披肩的流蘇及腰,兜住了她濃郁烏黑的長發,秀色徜徉。
她笑意淺淺,眸子萃然。
顔洛水從身後拍了下顔一源。
顔一源吓一跳:“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