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一國之君，如今變得如此虛無。

　　傾城很想歎息，人活着究竟是為了什麼？

　　曾經再強大的存在，在生死病魔面前都是幼齒。

　　鳳焱瞥了聖上一眼，平靜的眼眸中毫無波瀾。單獨面對聖上時，他比面對外人更加冷漠。

　　他沉默些許，似在考量什麼，最終還是将盒子接了過來。

　　見到鳳焱結果盒子，聖上似乎松了口氣。他竭力擠出幾分微笑，整個人看起來落寞又悲哀。

　　鳳焱當着聖上的面将盒子打開，裡面隻有一道聖旨。

　　聖旨？

　　鳳焱眉頭輕皺，毫不猶豫打開了聖旨。

　　當他看到聖旨上的内容後，直接将聖旨丢到了聖上身上。

　　“我不要。”

　　淡淡的三個字，似不夾雜任何情緒，可厭惡的目光卻顯而易見。

　　傾城十分好奇聖旨上寫着的是什麼，可她也知道好奇害死貓。不該她的是，最好不要去觸碰。

　　“哎，你看，你居然不要。”

　　聖上似乎早已猜到了鳳焱的反應，他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帶着解脫的意味。

　　忽而，聖上的目光變得犀利起來。

　　“你見過她了。”

　　堅定的聲音擲地有聲，這一刻傾城仿佛看到了真龍天子的威嚴，這種強大的氣勢完全不是一個生命垂危之人該有的。

　　鳳焱沒有開口，隻是盯着聖上。而聖上亦不需要鳳焱開口，他自顧自地做出解答:

　　“你看聖旨時，沒有絲毫懷疑就這樣舍棄。除了見過她，知道了真相外，還能是什麼？”

　　他是病了，可他的思維還在。

　　那些渾渾噩噩的日子裡他無法控制自己，卻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知道有誰來過……

　　鳳焱一直沒有什麼表情，傾城從聖上的解釋中猜測，他口中的那個“她”會不會是譚馨？

　　不等傾城細細思量，聖上已繼續說道：

　　“如果，我和你說，她所知道的并不是真相，你還願意接受這份聖旨嗎？”

　　他帶着幾分小心，幾分期待。他甚至，如此卑微，連“朕”都不去說。

　　這樣的祈求，哪裡該是一位帝王會有的舉動。

　　可是，他偏偏這樣做了。

　　可即便如此，鳳焱還是不發一言。他隻是面無表情地看着聖上，不知道在思量社麼。

　　好在，聖上也不需要他來回答什麼。

　　“前段時間，我總是渾渾噩噩，做了許多事，可我卻覺得那些事不是我做的。”

　　聖上的語氣稍稍一頓，傾城聽得心驚膽顫。

　　什麼叫做渾渾噩噩，什麼叫做不是他做的？

　　這樣的情形，她怎麼這般眼熟？

　　聖上目光一凜。

　　“好在，我現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自己不是自己的日子裡的他過得委屈，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他不想再錯過與兒子好好交談的機會。

　　“你不是我的兒子。”

　　此言一出，傾城大驚。

　　這是什麼意思？

　　然而，鳳焱卻沒有什麼反應。他隻是目光冷冷的，淡淡的，似乎聖上所言與他完全沒有關系。

　　“當年，父皇叮囑我輔佐你繼位，是我偷了你的聖旨，成了皇帝。”

　　多少年了，這是聖上第一次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他看着鳳焱的眼中湧現出絲絲愧疚。

　　都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如今的聖上不想權勢、地位，他隻想修正自己曾經的過失。

　　現在……

　　還不晚。

　　“我的弟弟，這些年委屈你了。”

　　他直接道出鳳焱身份，讓鳳焱終于變了臉色。

　　“你都知道了？”

　　他從王勇那裡得知事情始末，從譚馨那裡知道了她與先皇之間的感情留戀。可是，如今他竟從聖上這裡聽到了……聖上早就知道此事。

　　可是，他為什麼還放過他了嗎？

　　依照鳳焱對聖上的了解，若是他得知他的身份，是不該放過的才是。除非，早在多年前他就想将皇位留給他。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無論鳳焱是否相信，聖上都起了這份心思。面對鳳焱的懷疑，聖上毫不遮掩。

　　“是，我都知道。從她進宮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

　　聖上微閉着雙目，陷入了那些曾經美好的日子。

　　這世上人有相似，物有相同。看沒有哪兩個人是一模一樣的存在。

　　譚貴妃，譚太妃，一模一樣。連語氣，連聲音，連那微小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姿态，也一模一樣。

　　這些事，譚馨不會察覺，可聖上卻全數知曉。

　　他知道她懷有龍胎，他知道那是父皇的孩子，他還知道，這個孩子才是真正的真龍天子。而他，不過一個小偷。

　　偷走了皇位，偷走了這個女人。

　　但他不後悔。

　　聖上睜開眼睛，看着鳳焱與譚馨三分相似的模樣，目光裡眷戀不已。

　　“可是，我喜歡她啊。如果這是她想要的，我何樂不為？”

　　譚馨或許不知，打他還是皇子時便對她情根深種。

　　可那時候，他不敢顯露分毫。

　　終于有機會去擁有她，哪怕這代價再巨大，他也甘之如饴。

　　真好，他們成了親，生下鳳焱之後，譚馨更與他生下了鳳凝。

　　他以為，他可以留住她，與她一輩子在一起。

　　甚至，那時候他已起了廢後的心思。

　　但世事無常，想到後來的事，聖上忍不住歎息。

　　“可我終究還是失去了她。”

　　譚馨假死，他竟從來不知。若不是如今譚馨的歸來，他怕是會被瞞一輩子。

　　譚馨假死的時候，他還有他們的女兒來支撐。可如今譚馨回來了，她竟是還不肯來見他。

　　“她現在，還好嗎？”

　　聖上的語氣裡透露着些許不安，連他自己都能察覺到自己的顫抖。

　　他是既害怕聽到她好，也害怕聽到他不好。

　　矛盾重重，那他希望她過得好吧。

　　鳳焱看向聖上的目光很是複雜，就連傾城都變得憐憫。

　　這樣一個卑微的男人，這樣一個本該掌握天下的男人，他怎麼如此……

　　說他卑微已是親切，他是傻，癡傻到這種地步，讓鳳焱都對他起了同情。

　　“她死了。”

　　鳳焱的回答讓傾城一愣，怎麼？

　　可見到聖上那副糾結模樣，她又釋然了。

　　“呼，呼……”

　　突然起來的噩耗讓聖上來不及思考，整個人如風中飄零的浮草，沒有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