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望家走出來,外面一片漆黑,這條巷子地處老城區的核心,公共設施很落後,連個路燈都沒有,整條巷子都是黑呼呼的。
這個時間點也不算晚,但老城區以中老年人居多,年輕人稍微有點本事都去了繁華之地,住樓房可比住小平房舒服多了,單是上廁所和洗澡一項,沒有哪個年輕人喜歡老城區。
來時她已經看好了地形,就在羊腸胡同那個位置,正好有一棵大樹,邊上靠着不知誰家院牆,碼了一堆青磚。
三百多米的路程,淩玖玖把上一世的那可怕的一幕又過了一遍。
上一世,陳望總是騷擾她,又以媽媽為威脅,讓她不許跟媽媽說。
“你敢讓你媽知道,你媽得瘋,瘋了你有錢給她治嗎,你把你媽逼瘋我就把她送精神病院去。”
“敢給老子惹事,我弄死你,再把你媽賣到山裡給人當媳婦。”
“就你媽身體那樣,如果我斷了她的藥,你覺得她能活幾天。”
的确,媽媽那時身體已經很差了。
難以言說的羞恥,加上恐懼,使她選擇了忍。
可是越忍,越無路可走。陳望最終把她三萬塊錢賣給了陳星強。
陳星強是個商人,做醫療器械生意,是陳望的本家侄子。
那年秋天,媽媽的右眼突然視物模糊,需要住院。某天中午,她從醫院回來拿換洗衣服,進了門沒多久,陳望就跟着陳星強也進了門。
陳望拿出兩張借條說:
“你外婆住院,你媽住院,都是借你星強哥的錢,你也這麼大了,該承擔點責任了,今天你哥來要錢,你準備拿什麼還?我不管了,這是你們借債雙方的事。強子我去你車裡等你。”
借條上分明落的是陳望的名字。
她情知不妙,磨蹭到門口,瞅準機會就往外沖。
結果陳望早有準備,一把揪住她頭發拖到卧室。
她拼命掙紮,陳望不耐煩,一掌砍在她脖頸上。
天地一下子黑了。
醒來的時候陳星強還在她身上,身體的感覺讓她一瞬間萬念巨灰,失神了一般躺着,腦子裡一片空白,無意間伸開手臂,觸到了一旁的床頭櫃,指尖竟摸到了一支簽字筆。
完全是出自本能,她毫不猶豫的,用盡畢身的力氣,把那支簽字筆紮進陳星強的身體裡。
陳星強一聲慘叫,從她身上滾下去,捂着腰滾在地上,爬不起來。
她顧不得穿衣服,連滾帶爬的跑到主卧,哆嗦着按下了110。
案子很快就破了。警察在現場抓獲了作案人陳星強,又在她身體裡提取了陳星強的證據。
陳星強運氣太好,那支筆紮得很深,但距離陳星強的腎還是差了一公分。
後來陳星強被判七年,而陳望隻判了三年。
報案的時候,她跟警察千叮咛萬囑咐不要讓媽媽知道,可是這麼大的事,媽媽怎麼可能不知道。
媽媽昏暈之後再醒來,就瘋了。
精神失常了兩年,嚴重的時候不知冷不知熱,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認得。
大冬天冰天雪地,媽媽光着腿跑出去,在雪地裡唱歌跳舞。有時候大熱天又穿着棉襖出去,哭哭笑笑的喊“我該死”。
雖然後來慢慢恢複了些,可是也隻恢複了六七成,時好時壞。稍微受點刺激就發作一場,還出現了癫痫症狀。
她和媽媽後半生都走不出那場災難。
陳星強也應該死的,但殺兩個目标太大,先殺陳望吧。
……
黑魆魆的樹影下,淩玖玖隐沒其中,眼裡如淬了冰一樣,寒透這黑夜。回憶像一場暴風雪,讓她周身止不住的顫抖。
晚上跟小慧回來時,她記下了這條巷子的名字,叫博聞巷。
她看看表,已經十點五十了,巷子裡幾乎沒什麼行人。
她在這裡站了這麼久,剛過去的二十幾分鐘裡,隻過去了一個路人。
左近不知哪個院子裡,隐約傳來哭聲,似乎是兩口子吵架,男的罵罵咧咧,女的哭哭啼啼,還有動手的聲音。
更遠處不知誰家院子,偶爾傳來一兩聲狗叫。
夜太黑太靜,稍微一點兒聲音就被感官無限放大。
她一直死死的盯着巷口,陳望還是沒有出現。
仇恨讓她變得格外鎮定,格外有耐心。
這一世,救小慧,就是救上一世的自己。
又過了二十多分鐘,巷口先是傳來荒腔走闆的歌聲,唱的正是安州小調,緊接着,淩玖玖看到了一個黑影,歪歪扭扭的騎在自行車上,歪歪扭扭的過來了,像是喝了酒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