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八歲之前，陳志勇一直都是讓父母、老師頭疼的存在，逃學、打架、捉弄同學，貓嫌狗憎。

　　鎮上一些家長會警告自家的孩子，不許和陳志勇一起玩，小心被他帶壞。學校裡的老師，也會告誡班上學習好的學生，不要和陳志勇接觸。

　　面對對他避如蛇蠍的眼神和态度，陳志勇翻了無數個白眼。

　　他們自己家兒子什麼鳥樣，心裡沒點數嗎？他們兒子變壞，是因為他們兒子本來就是壞的，關他屁事。

　　自家孩子變壞怪就覺得你到他頭上，純純屬于是——睡不着覺怪枕頭，拉不出屎怪地硬。

　　神經的。

　　學校裡的老師就更搞笑了，三番兩次告誡他們的好學生不要跟他接觸。

　　切，說得好像，他很想跟那些四眼呆瓜走近似的。

　　醜人多作怪。那點成績，也好意思顯擺，年級第一的江天歌都沒說話呢。

　　江天歌以前成績還掉下來，當過老二。但和他接觸後，就一直保持在第一的位置上沒有變過，這肯定是他給旺的！

　　高三高考預選考試成績出來了，陳志勇、江天寶他們這些沒通過預選的，今天被學校打發回家了。

　　陳志勇出了學校，又翻牆進來，找了個沒人看見的機會攔下江天歌，吊兒郎當地問：

　　“江天歌，我要帶人去堵江天寶那個傻缺，你去不去？”

　　陳志勇一直都想不明白，江天歌和江天歌，竟然會是兩兄妹。

　　更想不明白，會有像江天寶那樣惡劣，動不動就欺負妹妹的哥哥。

　　也想不明白，怎麼會有江天歌這麼包子的人，當江天寶的妹妹，當得跟地主家的小丫鬟似的。

　　“你要是想去，我帶個麻袋，可以套着麻袋讓你動手揍他。我可跟你講啊，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見江天歌皺巴着臉，臉上的表情欲言又止，陳志勇黑着臉威脅：“江天歌，你要是敢開口勸我不要去揍江天寶，我連你一起揍。”

　　“我……”雖然知道陳志勇不會真的打她，但聽到他惡狠狠的語氣，天歌還是下意識地害怕，她小聲說，“我沒勸你……不…揍他，我是想勸你…不要去打架，打架不好……”

　　“切，打架不好，那什麼好？像你一樣被欺負了都不知道還手，就好？”

　　“我沒……”

　　“行了，”陳志勇不耐煩聽她磨磨唧唧的，撇嘴說，“你不去算了，我多揍江天寶幾拳。我走了。”

　　看着陳志勇搖搖擺擺走遠的身影，天歌張了張口，最後終究是沒有出聲。

　　她剛才其實是想說，她沒有被欺負了也不知道還手，她現在知道還手了。

　　之前媽媽在預選考試的時候，讓她想辦法給哥哥傳答案，她就拒絕了。昨天哥哥讓她去他宿舍，幫他洗髒衣服，她也拒絕了。

　　從小，爸爸媽媽就告訴她，要聽話，要手腳勤快，要孝順父母，照顧哥哥，哥哥是男孩子，家裡的東西都是哥哥的，她有什麼好東西，也要給哥哥。

　　雖然她心裡也會委屈，會不開心，但她也一直都聽着爸爸媽媽說的話。

　　是陳志勇罵她傻，說她爸爸媽媽根本就沒把她當女兒，讓她把他們的話當做是放屁，讓她不要慣着哥哥，不喜歡的事情要果斷拒絕，要學會反抗，要活得自由肆意一點……

　　她有反思他的話，她有反抗的。

　　拒絕媽媽和哥哥的要求之前，她覺得自己開不了口，她心裡很慌亂害怕。把反抗的話說出口後，她心裡仍然害怕。

　　但在害怕的同時，她心中也冒出了一股從來沒有感受到的興奮和輕松的情緒。

　　她知道這股情緒來自哪裡，她喜歡這股情緒。

　　她會努力，努力反抗爸爸媽媽和哥哥的不合理要求，會努力活得自由肆意的。

　　第一次知道陳志勇要去打哥哥的時候，她很擔心哥哥，她忍着害怕勸陳志勇不要去打哥哥。

　　但現在，她不會再勸陳志勇不要去打哥哥，她隻是擔心陳志勇打架出事。

　　在她心裡，比起江天寶，陳志勇更像她的哥哥。

　　晚自習的時候，陳志勇又翻牆爬進學校了，他找到江天歌，塞了一團東西到江天歌手裡，“從江天寶身上拿的。”

　　天歌低頭看，是錢。

　　“之前江天寶不是經常搶你的夥食費、獎學金嗎，這就當是他還你的。要高考了，你吃好一點，瘦了吧唧的，别考試的時候暈考場上。”

　　“我可能要被我爸扔去我舅舅家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你自己多長點心眼，别傻乎乎的你爸媽說什麼都聽。”

　　“江天寶要是敢欺負你，你就揍他……算了，你也沒這個膽子，等我回來了，我再去揍江天寶，江天寶這個傻缺，總有一天我要把他打殘了！”

　　聽着陳志勇的叮囑，天歌鼻子酸澀。

　　她經常困惑，為什麼欺負她、對她不好的人，偏偏是她最親的家人？

　　而被老師家長們視為是壞孩子的陳志勇，他雖然兇巴巴的，總是把“打爆他的頭”、“把他打殘”這些話挂在嘴邊，但卻是對她最好的人。

　　“陳志勇，你……不要總是打架，你明年認真學習考……”

　　“诶诶诶，你閉嘴！”陳志勇最讨厭的，就是别人勸他學習。

　　家裡的老頭要把他打發到舅舅家，也是因為想讓當老師的舅舅管他，逼他學習。他就不是學習那塊料，學個鬼啊。

　　爹媽念叨他也就算了，現在江天歌竟然也敢爬到他頭上念叨他，真是反了！

　　“以後你要是再敢說勸我學習的話惡心我，我就揍你！”陳志勇呲着牙，揮着拳頭威脅道。

　　十八歲的陳志勇年少氣盛，說話從來不顧忌，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也從來不知道後悔是什麼。

　　而他第一次體會到後悔，是後悔這一天的事。

　　他後悔，自己去揍江天寶的時候，沒有下死手。他當時就應該把江天寶打死。

　　他後悔，自己在走之前，不應該不耐煩，不應該惡狠狠地吓唬江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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