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亦城一向能言善道，但此時他覺得自己白長了一張嘴。

　　對這個女人，束手無策。

　　他隻能沉默。

　　“如果是兩年前，我就告訴你兩個字，做夢！”白蔻兒彎了彎唇角，看着被自己怼的啞口無言的男人，突然伸手輕輕抱住了他。

　　“但我現在好像有一些，喜歡現在的生活了。”

　　白蔻兒自從有記憶起，便受盡折磨和苦楚，她活的太不容易了。

　　她的心中隻有憎恨。

　　是白鳳凰把她撿回去了，讓她第一次知道被人在意和珍惜，是什麼感覺。

　　這些年，快意恩仇，打打殺殺，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意其他人。

　　會把别人放在心中。

　　所有人，對她不過是過眼雲煙。

　　可是這兩年，這七百個日日夜夜，實在是太長了。她不再殺人，不再下毒，她像個普通人一樣，過的安逸而平凡。

　　日複一日。

　　她竟然開始習慣，甚至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挺好的。

　　如果一輩子都無法離開這裡，永遠地留在海雲郡國，放下所有的恩怨情仇，可以嗎？

　　在今天之前，她還不能做這個決定。

　　但是看見雲亦城撲上來抱住自己的那一刻，看着海浪将兩人吞噬，差點一起共赴死亡……

　　她可以做決定了。

　　她能放下，不再回去，永遠也不離開他。

　　“雲亦城，我知道你不甘心。但如果你一定要去中原，就會打破現在的生活，失去你現在擁有的一切。大周的時代，已經結束了。王朝更替，天下分合，本就是不可避免的。”白蔻兒看着雲亦城，語氣堅定而溫柔，“你有沒有想過，從此以後隐居東海，偏安一隅，再也不參與中原紛争。”

　　“如果你一直留在這裡，我也不回去了。”

　　我也不回去了。

　　“你……不想回中原？”雲亦城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說。

　　白蔻兒微微颔首，“我知道教主過的很好，我不必擔心。你不想我走，我就不走。”

　　“你忘了你和你母親的仇？”雲亦城反問。

　　白蔻兒眸光一沉，“沒忘。但秦燕平分天下是大勢，我和燕氏，是私仇。教主已經幫我除掉了始作俑者，我對燕國無能為力，也不想再折騰了。”

　　那個取代了她母親的女人，就在兩年前，已經“病逝”了。

　　雲亦城雖然封鎖中原消息來源，但這一份情報，卻特意傳給了她。

　　“蔻兒，誰說我們對燕國無能為力？”雲亦城眼中閃過意思冷厲。

　　白蔻兒一愣，“你……早有安排了？可是——你現在還有什麼籌碼？你若是輸了，這一次那可就真的……”

　　“蔻兒，我要是輸了，你幫我收屍嗎？”雲亦城低頭看着她，那清澈的眸光裡，像是星星一般明亮，“那就足夠了。”

　　隻一句話。

　　白蔻兒便明白，他從來說不出口的答案，是他也知道，大概，永遠不可能吧。

　　他不可能罷休。

　　他必須拼命。

　　他曾輕易欺騙玩弄别人的感情，但對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卻連一句表白和承諾都不敢說。

　　他愛她，卻又不能愛她。

　　“好啊。”白蔻兒沒有再勸，二話不說便松了手，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淡淡說道，“我不僅給你收屍，還給你燒紙上香，燒兩個漂亮紙人下去陪你。”

　　雲亦城看着她，淺淺地笑了。他眼中藏着太多的東西，不能言說。

　　白蔻兒又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如果你的所為針對教主，我不會放過任何殺你的機會。”

　　雲亦城眸光一僵。不是吧，這女人，沒心的嗎？剛才還不舍得他死，這麼快便要親自動手了？

　　“但如果你不和教主為敵……”白蔻兒漫不經心地補上了後半句，“我幫你。”

　　她對他警惕忌憚防備了這麼久，終于……

　　第一次，主動地選擇站在他的身邊。當然了，有個前置條件。

　　不能和白鳳凰為敵。

　　雲亦城整怔怔地看着她，一直看着，沒有說話。

　　白蔻兒歪了歪頭，“怎麼？不相信我？還是覺得我幫不了你？”

　　“都不是。”雲亦城微微搖頭，低垂下眸光，掩去眼中因她三個字就忍不住泛濫的情愫。

　　他利用過很多人。

　　最好的兄弟，愛慕他的女人，甚至他的親妹妹，也犧牲了……

　　唯獨。

　　這抹白月光不行。

　　他是從惡臭泥潭裡爬出來的臭蟲，不擇手段，卑鄙無恥，寂靜深夜裡，他甚至會厭棄自己。

　　他一丁點都不想拉她下來。

　　她就這麼站在岸邊就好。

　　如果有一天他赢了，他才有資格，走到她面前，讓她分享自己的榮光。在這之前，她看着他就好了。

　　“那是？”

　　“我都安排好了，你什麼都不用做，就等着看燕國改姓歐陽。”

　　……

　　燕弘三年，春。

　　去歲莫妃因謀害小皇子被處死，而莫丹青一黨，便以雅貴妃照顧不周為緣由，死死卡着過繼小皇子一事。

　　程輕舟雖然力薦，但是莫黨聲勢浩大，燕帝也不能枉顧朝臣意見，一意孤行，此事，便僵持了大半年。

　　每每提起，程輕舟和莫丹青，必定是一番皿雨腥風。這原本親若兄弟的師兄弟，徹底對立了。

　　不單單隻是在立後一事。

　　莫丹青總是各種找茬針對程輕舟，以至于現在朝臣都開始站隊，逐漸形成了兩個黨派。

　　燕少禦對此，倒是不問不管，順其自然。

　　帝王心術，兩黨相争，帝王平衡。這要是手底下的人全部一條心，倒要擔心被人聯手欺騙。

　　有競争有對手，是好事。

　　這些前朝上的事，和楚憐沒有多大關系。隻是偶爾為雅貴妃唏噓，她為燕帝照顧六宮，撫養皇子，兢兢業業，卻得不到應該有的身份。

　　“娘娘！出大事了！”婢女匆匆跑進來禀報，“淑嫔娘娘流産了！”

　　楚憐大驚，“怎麼回事？”

　　淑嫔，是去歲入宮的妃嫔之一。以前莫妃盛寵在前，倒是沒有幾個人注意她。

　　直到年關時查出懷孕，這才從一個小小的美人，封了嫔位。

　　本來正常都要等生子再封。

　　但燕帝很少來後宮，每月不過召幸一兩個妃嫔，這還是第一個有孕的。燕帝高興極了，大肆封賞。

　　如今她可是六宮最紅的貴人。據聞，連莫丹青都和她搭上了線。

　　“奴婢也不知道，隻聽說和雅貴妃撞了一下，便摔流産了。陛下震怒，還不知道那邊是什麼情況……”

　　楚憐立即起身，“快，随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