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168章 你這樣,真的可以當一輩子的兄妹嗎?
梨園燈火如晝。
謝拾安是今日的主角兒,少年身穿鵝黃團花紋圓領錦袍,發束紫金冠腳踩挖雲靴,被他的幾個好兄弟簇擁着,分外鮮衣怒馬意氣風發。
戲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兒,少年少女們觥籌交錯,因為沒有長輩在場,氣氛格外輕松快活,玩猜拳的、玩行酒令的比比皆是,就連平日裡被規矩禮法束在深閨的姑娘們也玩得十分開心。
謝觀瀾過來的時候,就瞧見聞星落那一桌有男有女,吃吃喝喝嬉皮笑臉,十分的不正經。
他負着手,面無表情地站在帷幕後。
此時,聞星落正和同桌的人玩行酒令。
謝拾安嚷嚷道:“我是壽星,我先來!”
他冥想片刻,道:“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開……”他左手邊粉衣簪花的少年,撚着蘭花指,“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
他的語調過于嬌羞,頓時惹的滿桌人哈哈大笑。
謝觀瀾臉上的表情更加難看。
謝拾安整日和這些不正經的人在一起厮混,連帶着把聞甯甯也給帶壞了!
扶山瞅他一眼,在心底歎了口氣。
他都說他家主子不适合這種場合了,可主子偏要來。
真是自己給自己找氣受。
“蓮……憐君一見一悲歌,歲歲無知老去何。”
“何,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時——”
輪到陳樂之,她不禁語塞。
半晌,她自認倒黴,“我答不上來,我罰酒!”
立刻有侍女捧上滿滿一大碗烈酒。
陳樂之倒也豪爽,當即就喝了個幹淨。
幾輪下來,桌上的人淘汰大半,隻剩幾個學問還不錯的。
一人道:“月卿派天河,星橋歎誰可。”
輪到聞星落了。
“可……”
她剛剛飲了些果酒,又被樓裡的氣氛鬧得難以集中精神,一時半會竟然想不出來。
“甯甯,你快想呀,不然要罰酒的!”陳樂之喝得半醉,在旁邊焦急催促。
謝拾安喝得最多,卻還非要站起身,腳步踉跄地指着所有人,“不是我吹牛,我妹妹的才學可厲害了,你們……你們都比不上!”
聞星落被他倆逗笑。
旁邊的熏籠很暖和,她酒酣耳熱臉頰酡紅,明明記得從前讀過不少“可”字開頭的詩詞,可是此刻卻全都記不起來了。
宋家二少哈哈大笑,“聞妹妹要是再想不出來,可就要罰酒了!我數三個數,三,二——”
聞星落呼吸急促。
可越是着急,就越是想不出來。
眼見那人數到了“一”,她正要認罰,身後忽然傳來低沉涼薄的聲音,“可憐河邊無定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宋家二少頓時不滿地嚷嚷,“不行不行,不準作弊!咱們行酒令就講究一個公平公正,誰也不許幫聞妹妹!”
旁邊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袖,“要不你看看他是誰再說話呢?”
“我管他是誰——”
宋家二少話說到一半,卻覺被人盯上,渾身涼飕飕的。
這種熟悉的感覺,就好像那一夜花滿樓裡,他長兄揍他時的那種酣暢淋漓無處可逃。
他不禁擡起頭望去。
绯衣玉帶端肅矜貴的青年,就那麼出現在聞星落身後。
他生得秾豔昳麗,眉梢眼角卻疏離冷漠如枯山寒水,他就那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而他覆落下來的陰影,幾乎将聞星落整個籠罩其中。
仿佛兇獸守護他親自種下的嬌花。
四目相對。
宋家二少慢慢站起身,看起來格外老實清澈,“世,世子爺。”
謝觀瀾彎起薄唇,“宋二公子剛剛說什麼?”
“沒,沒說什麼。”
“坐下吧。”
“是……”
宋家二少慢慢坐下,眼觀鼻鼻觀心,坐得闆正。
滿桌的人噤若寒蟬鴉雀無聲,下意識跟着他坐得闆正。
就連謝拾安和陳樂之,也坐得闆闆正正。
聞星落沒敢回頭,卻察覺到一隻修長的手掌,慢條斯理地落在她的肩膀上,緊接着便是炙熱審視的目光從上方垂落,從她的臉頰,一寸寸移到她的耳廓,又慢慢落在了她的脖頸上。
謝觀瀾垂眸看她。
她飲酒了。
白凝脂玉似的肌膚,透出胭脂般豔麗醉人的浮紅,像極了他曾經送她的那塊桃花石凍玉,卻比凍玉更加灼熱滾燙。
而她今夜打扮得很漂亮。
她同男男女女厮混,叫這些人把她都看了去。
手掌一點點收緊,扣得聞星落肩膀生疼。
她弱聲,“長兄……”
謝觀瀾松開手,含笑的語調卻藏着危險,“甯甯玩得開心嗎?”
聞星落玩得挺開心的。
可她清晰地察覺到了青年的不高興,于是乖巧道:“玩的挺開心的,長兄來了,就更開心了。”
陳樂之震驚地看向她。
她家甯甯看起來乖乖的,沒想到這麼會哄人。
難怪能把謝觀瀾吃得死死!
謝拾安渾然不覺兩人之間異常的情愫湧動,隻朝聞星落暗暗豎了個大拇指。
不愧是他謝四的妹妹,到底是向着他的,之所以對大哥花言巧語百般獻媚,那都是為了不讓大哥毀掉他的生辰宴!
甯甯對他用心良苦!
謝觀瀾落座後,忽有小厮上來禀報,“郡主,外面來了一對年輕夫妻,說是您的姐姐和姐夫,想上來為四公子祝壽。”
陳樂之驚訝,“我的姐姐和姐夫?!”
她就一個姐姐,如今還在假作男兒身。
庶姐倒是有幾個,可她們都在漢中郡,怎麼會突然跑到蓉城?
她想不通,便問謝拾安,“你讓他們來祝壽嗎?”
“來呗。”
謝拾安最愛熱鬧,又天不怕地不怕,别說是陳樂之的姐姐姐夫,就算是聞家那幾個玩意兒,隻要他們敢來,他也肯放他們進來。
聞星落垂眸而笑,正欲端起熱酒淺飲,卻發現面前的熱酒不知何時被換成了茶水。
她望向謝觀瀾。
青年狹眸冷冽幽深,仿佛是在警告她,敢喝酒試試。
而他坐在這裡,坐在她身邊,叫旁人都不敢再親近她。
聞星落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摩挲茶盞,聲音極輕,“你這樣,真的可以當一輩子的兄妹嗎?長、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