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84章 偏要勉強
雲台湖浮光躍金。
面對少女的質問,謝觀瀾陷入了沉默。
指尖無意識地撥弄平安符。
過了半晌,他才道:“是我沒能及時抓住兇犯,才叫你身陷險境。這一支蝴蝶發簪,當是我的賠罪禮。”
他看着聞星落髻邊的金簪,“你戴這個,好看。”
聞星落仰頭看他。
他生得玉骨金顔風姿峭然,注視她的時候,漆黑的眼瞳裡倒映出湖面上的粼粼金芒,仿佛沉寂幽暗的深海裡落下了溫柔的星光……
聞星落回過神時,謝觀瀾已經走了。
她後知後覺,對方根本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他是年長者,是上位者。
隻要他不想,她便一點兒也窺探不出他的心。
…
聞星落回到王府,已經是黃昏時分。
屑金院的小丫鬟們歡歡喜喜,正在庭院裡擺瓜果,說是要乞巧。
按照民俗,如果今夜有喜子(蜘蛛)在瓜果上結網,就代表乞到了巧,會萬事順意的。
翠翠捧着空空如也的果盤,十分苦惱:“天還沒黑呢,可是奴婢已經把今夜要用的瓜果吃完啦!小姐,您說我的盤子裡要是沒有瓜果,喜子還會來結網嗎?”
聞星落沉默片刻,實誠道:“難度挺大的。”
不忍看翠翠哀嚎,聞星落從自己的果盤裡拿了幾個果子給她,“我分你一點,你可不要再吃光了哦!”
翠翠破涕為笑,“小姐您真好,您将來肯定會有福報的!”
聞星落也覺得自己會有福報。
可是等到月上中天,小丫鬟們的瓜果上都陸續結了蛛網,就連翠翠那啃了一半的蘋果上都爬了一隻勤勞的喜子,而聞星落的果盤卻紋絲不動時,她忽然疑心自己的福報在哪裡。
聞星落撐着臉坐在台階上,有點失落。
夜涼如水。
翠翠拿來披風裹在她身上,安慰道:“小姐别傷心啦,喜子結網心想事成,隻是小姑娘家家的玩笑而已,當不得真。它們隻不過是小蟲子而已,它們能懂什麼呀,咱們勉強不得它們。”
聞星落盯着果盤。
她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偏要勉強。”
她起身。
她要自己去找喜子,然後把它們放在果盤上,叫它們今夜為她結出一張厚密的蛛網。
今夜月色很美。
聞星落沒走出多遠,就看見園子裡火把如晝,婢女侍衛咋咋呼呼忙來忙去,也不知道是在幹什麼。
她忽然瞧見一道虎背熊腰的身影。
她走上前,“爹爹?”
謝靖正貓着腰撥弄草叢,聽見聲音連忙轉身看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是甯甯啊!”
聞星落不解,“爹爹半夜不睡覺,是在找什麼?”
謝靖撫了撫美髯須,“你母親卧病在榻,這幾個月都沒笑過。今夜也不知道怎麼了,突然拿了瓜果要乞巧,我陪了她兩個時辰,豈料一隻喜子也沒有出現!你母親很難過,一言不發就進屋了。我實在心疼,幹脆發動全府的人,幫你母親捉喜子。等她明天早上醒來,發現果盤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蛛網,肯定要高興壞了!”
聞星落怔然。
母親深居簡出無欲無求,沒想到竟然會乞巧。
不知她所求之物,是什麼……
謝靖擺擺手,“好了,我還要繼續給你母親捉喜子,甯甯趕緊回去睡覺吧,小孩子家家的熬夜會長不高的!”
聞星落看着雄壯威武的中年男人,貓着腰穿行在草叢裡,恨不能一副捉光全府喜子去讨好娘親的架勢,不由動容。
她遠離園子,抱着自己的果盤坐在了假山上。
有的人為了愛妻順心如意,不惜半夜三更興師動衆,隻為了抓幾隻小蟲子。
有的姑娘天生就很幸運,不需要折騰,就會有喜子在她們的瓜果上結網。
可是她既不走運,也不會有人幫她……
滄浪閣。
謝觀瀾正在和謝厭臣對弈。
等待對方落子的功夫裡,他的視線落在遠處。
穿青金色齊兇襦裙的小姑娘坐在假山上,抱着果盤不知道在想什麼,很孤單的樣子。
扶山順着他的視線望去,解釋道:“今兒是乞巧節,王爺為了哄王妃高興,帶着人興師動衆大肆抓捕喜子,幾乎把全府的喜子都吓跑了。小姐沒乞到巧,這是在傷心呢。”
謝厭臣彎起眉眼,“甯甯好可愛!”
謝觀瀾想起白日裡西陵樓船外,小姑娘眼裡的執拗。
他撚了撚棋子,曳水突然從陰影裡出現,“主子,京城那邊來人了,在書房等您。”
謝觀瀾撥弄了一下棋子,起身去了書房。
棋桌旁,謝厭臣拿竹簽叉起一塊甜瓜吃了,笑眯眯地擦擦手,“别的也就罷了,喜子這種東西,我那裡要多少有多少。既然甯甯喜歡,我送她一筐就是了。”
扶山目送他飄然離去,心底浮現出不妙的預感。
一……一筐……
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徑直去書房等謝觀瀾。
此時,書房。
探子跪倒在地,“啟禀世子爺,天子下旨,由穆尚明接管蜀郡太守一職!現下穆尚明已經在赴任的路上了!”
謝觀瀾落座,“穆尚明?”
探子道:“穆尚明亦是天子門生,他從寒門書生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可見城府深沉,隻怕比杜廣弘更難對付。世子爺,要不卑職率人扮做山匪,在半路——”
他目露兇光,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謝觀瀾慢條斯理地吹了吹茶湯,“殺了他,還會有另一個穆尚明前來赴任。”
“那就再殺!”
“殺的太多,我政績上不好看。”
探子撓撓頭。
他家世子爺殺名遠揚,還擱這兒在意政績呢?
怪裝的……
謝觀瀾吃了口茶,又問道:“京城還發生了什麼事?”
探子禀報道:“大皇子被正式冊封為太子了!”
大皇子謝序遲是張貴妃所出,隻是剛出生就被養在了皇後身邊,據說和皇後母子情深。
皇後母族乃是名門望族,大皇子如今占着“嫡長子”的位份,外祖家又位高權重,他被冊封為太子并不奇怪。
隻是……
想起謝厭臣在京城時,謝序遲對他做的一切,謝觀瀾的眼底劃過一抹晦暗鋒芒。
他恹恹垂落眼皮,嗓音緩慢而危險,“當上太子算什麼?能坐上那個位置,才叫本事。”
餘光瞥見扶山在門口探頭探腦,他挑眉。
扶山讪讪地走進來,“主子,二公子去給小姐送喜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