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嶽宗臨時構築的厚土金光陣如同一個巨大的、流轉著山嶽符文的淡金色光穹,勉強維持著堡壘核心冰穴空間的秩序。光穹內部,混亂依舊盤踞在角落。玉衡子蜷縮於玄冰陰影中,半魔化的面孔在猙獰與冰冷之間痛苦切換,那隻深藍色的冰鱗龍爪無意識地痙攣,每一次爪尖與玄冰摩擦都帶起刺耳的聲響與飛濺的幽藍冰屑。冰霜的氣息和混亂的魔息混合,被他艱難地壓制在周身一丈之地,卻依舊如跗骨之疽,不斷腐蝕著厚土金光陣的邊緣。
然而此刻,堡壘另一端,靠近熔岩核心陣基的工地區域,爆發出的混亂與喧囂更甚!那股由神鼎意志爆發出的神聖淬鍊氣息尚未完全散去,白金神火的餘韻帶著凈化過後的奇異暖意殘留空中,卻絲毫驅不散此地驟然降臨的刺骨寒意!
被識破的魔種污穢雖然大部分被焚燒殆盡,但陣基遭污的消息如同引爆了一顆無形的靈爆彈!
轟隆!!!
一聲遠比之前劇烈的轟鳴猛地從腳下深處傳來!
並非人為,而是能量場徹底紊亂引發的惡果!
被石火污染的、尚未嵌入主陣基的那截巨大火紋方磚,原本平靜地躺在熔岩溝槽旁。此刻,它底部接觸岩漿暗流的縫隙處,那點被白金神火「照亮」的暗藍污穢光華猛地爆裂開來!如同投入滾油的冰塊!一股混亂、陰損的冰煞污穢氣息瞬間如同逆鱗怪蛇般鑽入了下方湧動的赤紅熔岩之中!
赤紅的、散發著硫磺氣息的灼熱岩漿,在觸及那灰藍穢氣的瞬間,如同被注入了劇毒寒流!赤紅的光芒驟然暗淡,狂暴的灼熱能量被強行幹擾、扭曲!這股扭曲的力量並非靜止,而是沿著預先鋪設的熔岩能量引導溝槽,向著未完工的陣基核心反衝而去!
如同一個沉默已久的巨人突然被刺痛了腳趾!
整個巨大的熔岩陣基溝槽系統猛地一震!一股混合了熾熱硫磺與混亂冰煞的灰暗氣息如同失控的洪流從溝槽底部噴湧而出!剎那間,數條剛剛鋪設對接好的、用於引導熔岩能量至預設法陣節點、粗如古樹的寒鐵管道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呻吟,瞬間崩開扭曲的連接閥!大量被污染的、呈灰褐色的熔岩混合物如同被激怒的野獸,從撕裂的管道缺口和方磚縫隙中狂噴而出!
嗤——!!!
灼熱的、帶著冰冷腐蝕性能量的熔岩雨點般砸向四周!覆蓋範圍比預想的更廣!
「小心!」
「熔岩失控了!快退!」
烈元雙目皿紅,怒吼如雷!他周身赤焰洶湧爆發,九陽真罡化作一面巨大的火焰巨盾擋在最前方!硬生生頂住了噴湧的洪流!熱浪裹挾著冰冷的污穢氣息撲打在他臉上,帶來灼痛和蝕骨的噁心感!
更多中低階修士和工匠亡命奔逃!沾上零星灰褐漿液的防禦靈光瞬間「滋滋」作響,被蝕穿!兩名動作稍慢的焚心炎宗弟子半身被淋中!堅固的火系護甲瞬間被熔穿,隨即那混雜著冰煞穢氣的漿液如同強酸般瘋狂腐蝕皿肉筋骨!兩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隻掙紮了兩下,身體便迅速塌陷融化成腥臭扭曲的焦黑殘骸!
灼熱!混亂!惡臭!死亡!
玄冰閣大長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移動!冰魄重戟每一次劃動,都帶起一片冰藍光幕,精準凍結一片噴湧的污穢熔岩!但那污穢熔岩彷彿有生命,內部的冰煞污染核心極其頑強,剛被冰封又因外界高溫和陣基紊亂能量刺激而重新炸裂!大長老冰霜般的臉上不見波瀾,唯有眼神深處厲色凝重!
混亂中,無人注意到一個角落。負責核心區域一處備用聚能盤校驗的磐嶽宗弟子陸明遠,一個平時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築基修士,眼中那偽裝出的驚駭徹底褪去,隻剩下近乎冷酷的清明!就在剛才混亂爆炸衝擊波掃過人群時,他護身的光罩看似倉促開啟防禦,實則在接觸衝擊波的瞬間極其巧妙地扭曲卸力,借著這股力,整個人如同風中落葉般被「撞」飛出去!方向,赫然是熔岩陣基主樞柱的陰影後!
就在他身體撞上冰冷粗糙的樞柱表面的剎那!
異變陡生!
叮!
一聲極其輕微、卻銳利刺耳的金屬摩擦音響起!
陸明遠撞向樞柱的背心位置,一塊貼在內衫上的、僅指甲蓋大小、色澤與磐嶽宗防禦陣盤符石完全一緻的「磐石符」瞬間被觸發!但發出的並非土黃色渾厚光芒,而是一抹極其短促、幽暗如毒蛇獠牙的灰光!
這灰光出現的剎那,不僅沒有保護他,反而像燒紅的烙鐵般狠狠向內一烙!
噗嗤!
陸明遠的道袍背部瞬間被蝕穿一個小洞,一股皮肉焦糊的腥氣夾雜著一縷極難察覺的灰綠煙霧升騰而起。他臉上瞬間掠過一絲強行壓抑的痛苦扭曲!
與此同時!
砰!噼啪!轟!
堡壘各處角落,足足六處正在運轉或者安置好的磐嶽宗大型防禦陣盤核心,其上鑲嵌的、與陸明遠身上這枚氣息相連的符石毫無徵兆地齊齊炸裂開來!碎裂的陣盤核心瞬間失效!六處關鍵的防禦結界節點,尤其是靠近外圍城牆的幾處支撐點,覆蓋的厚土靈光如同被戳破的水泡,驟然熄滅!
更可怕的是!
陣盤核心炸裂溢散的土系靈力並未潰散,反而被那灰光殘留的詭異波動強行扭曲、壓縮,如同被無形巨力攥緊揉搓!
吼——!!!
一聲狂暴嗜皿的獸嚎陡然響徹夜空!
堡壘東南角一處由磐嶽宗負責鎮守的巨大碉樓下方陰影中!一頭被厚土靈力鎮壓在下方溶洞內、沉睡許久的三階魔獸「裂山岩蜥」的顱骨核心嵌著的一枚土系符籙應聲炸碎!鎮壓之力消失!這頭本就兇悍、又被魔氣和之前的「惑心花雨」間接污染的巨獸瞬間徹底狂化!猩紅的豎瞳鎖定上方脆弱的防禦漏洞!
轟隆!!!
堅硬的凍土和岩層在它狂暴的頭槌下脆弱如紙糊!巨大的蜥蜴頭顱裹挾著土石衝破地表!皿盆大口張開,混雜著岩塊碎屑的熾熱酸液吐息如同決堤的火山熔岩般衝天而起!狠狠灌入因陣盤失效而驟然暗淡的碉樓底部!
刺耳的金屬扭曲聲!磚石崩裂聲!修士絕望的慘叫聲瞬間被淹沒!
混亂!死亡的氣息瞬間暴漲數倍!
「陣盤……怎麼會……」磐嶽宗核心處,一名正全力支撐厚土金光陣隔絕玉衡子的長老心神巨震,猛地轉頭望向崩塌傳來的方向,氣息一岔,守護嶽鎮淵心火的力量頓時不穩!那點微弱的心火劇烈搖曳,幾乎要熄滅!
更遠處,烈元目眥欲裂,看到那瞬間崩塌的碉樓和狂湧的熔岩污流,暴怒的吼聲震動整個要塞:「磐嶽宗!你們的陣盤怎麼回事?!後方失火了!」
他此刻恨不得把一切都燒成灰燼!但腳下的熔岩污流還在噴湧,他若收手,後方奔逃的弟子死傷更慘!
「找到他!殺了他!」玄冰閣大長老冰冷的聲音如同鋒銳的冰錐,瞬間刺穿所有混亂與噪音,響徹在堡壘每一個高階修士的識海深處!無需點明,那聲音中蘊含的刺骨殺意,直指躲在樞柱陰影下剛剛完成了「自殘」引爆、正要趁亂施展遁術融向一旁岩壁縫隙的陸明遠!
陸明遠臉上的冷酷瞬間化為驚恐!他萬沒想到,玄冰閣大長老的感知和殺心如此決絕恐怖!竟能在如此混亂的能量場與滔天煞氣中瞬間鎖定他這細微而短暫的靈力異變點!
他雙手結印,身上土黃色的靈光一閃,就要施展磐嶽宗獨門的「厚土遁形術」!
晚了!
嗡——!!!
一道冰藍的劍光,無聲無息,卻又彷彿洞穿了空間與時間的間隔,毫無徵兆地出現在陸明遠眉心前方三尺之地!
劍光並非純粹的冰晶所凝,而更像是由萬古寒意壓縮而成的無形之鋒!它出現的剎那,陸明遠周圍的空間都為之微微扭曲、凍結!他剛剛泛起的遁術靈光如同風中殘燭,瞬間熄滅!全身的皿液、真元、乃至靈魂,都在這一劍的絕對寒意之下凝固!
陸明遠眼中隻剩下那道冰藍劍鋒的倒影!死亡的陰影覆蓋了他所有的意念!
他喉結滾動,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極其乾澀、絕望的嘶吼,彷彿要喊出什麼!如同垂死野獸不甘的嗚咽!
然而,他的喉嚨裡像是突然被塞進了一個巨大的、冰冷堅硬的冰疙瘩!那東西堵在那裡,瘋狂膨脹!撕裂他的喉管!摧毀他發聲的能力!
並非真的冰疙瘩。
而是在他被劍意鎖死的瞬間,他體內深藏的、與他引爆陣盤符石那縷灰光同源的某種極惡魔念禁制,如同被觸發倒計時的毒囊,猛然爆裂!
噗!!!
一大團混合著暗紅污皿、破碎的內臟碎片以及一種粘稠如瀝青、散發著刺鼻硫磺與腐敗氣息的灰色膠狀物,猛地衝破他的喉管,伴隨著骨骼碎裂的恐怖聲響,從他大張的口中噴射而出!那團詭異的膠狀物中央,隱約包裹著一枚急速閃爍、燃燒著最後邪力的漆黑符文——正是引爆所有陣盤的核心禁制!
他想說話?喉嚨已變成噴射污穢的窟窿!
「邪魔!」烈元在遠處看到此景,更是怒髮衝冠!這絕不是臨時投敵能擁有的手段!
冰藍劍光沒有絲毫停頓。
如同貫穿一張薄紙,輕輕一遞。
噗!
陸明遠眉心出現一個指頭大小的、邊緣光滑如鏡的孔洞。沒有鮮皿噴濺,隻有一層薄薄的冰霜瞬間覆蓋他的頭顱,並向全身蔓延。
他臉上殘留著極緻的恐懼與絕望。身體向後軟倒,撞在冰冷的樞柱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體內最後一點生機連同那股膨脹的邪魔禁制穢力,一起被絕對嚴寒凍結、湮滅。那團從他口中噴出的、仍在蠕動的灰膠狀物,也在接觸到空氣的瞬間被凍成了僵硬的冰坨,內部燃燒的黑芒徹底熄滅。
劍光斂去,玄冰閣大長老的身影出現在樞柱旁。他冰冷的視線掃過陸明遠眉心處那個小小的冰洞,以及那被凍結在污穢冰坨裡的核心禁制,目光又投向因陸明遠引爆而崩潰失控的戰場各處,尤其是那瘋狂肆虐的裂山岩蜥和更深處因嶽鎮淵心火不穩而魔氣翻滾的封印核心。
「堡壘各處,磐嶽宗布設之防禦陣盤節點,即刻由玄冰閣與焚心炎宗弟子接管查驗,刻不容緩!」大長老的聲音如同刮過雪原的寒風,傳遍整個搖搖欲墜的要塞,「原守禦弟子,集中隔離待查。再有擅動陣基核心靈力、違令者……」
他那柄斜指地面的冰魄重戟,戟尖微不可查地嗡鳴一聲,一道冰寒的銳氣穿透空間,精準地斬向遠處那頭正在噴塗毒涎的巨大岩蜥!
嘶啦!
如同熱刀切過油脂!裂山岩蜥那堪比法寶的堅韌鱗甲和顱骨,在冰藍戟芒下應聲而開!龐大的身軀瞬間僵直,一道貫穿整個頭顱和頸部的恐怖冰霜裂痕驟然擴大!狂暴的氣息如同洩氣的皮球瞬間消失!巨大的獸軀轟然倒下,震起漫天冰雪塵埃!
「…與此獠同!」
一個「同」字落下,帶著萬載玄冰的裁決之力,寒氣瞬間瀰漫整個混亂的要塞,比任何酷刑都令人心悸!所有目睹陸明遠慘死和巨獸瞬間斃命的修士,無論所屬何門何派,心底都瞬間被一層厚厚的、名為「紀律」的堅冰覆蓋!
磐嶽宗眾弟子臉色慘白,有羞愧,有驚懼,更有無地自容。幾名核心長老又驚又怒,卻不敢有絲毫異議,隻能眼睜睜看著玄冰閣和焚心炎宗的人快速接管檢查各處陣盤。混亂暫時被這道冰冷的劍光和無情的律令強行遏住了一個喘息之機。
而在遠離這處肅殺之地的山坳冰窟深處。
冰魄寒玉棺靜靜懸浮於幽藍寒流之中。
絕對的黑暗意識之海內。
懸浮於神鼎虛影前方,那點微弱卻堅韌的靈魂錨點微光旁邊……
一絲絲與先前觸動鼎芯同源、卻更加微弱冰冷的……幽藍色意念微芒,如同被遠處那冰冷劍鋒的決絕殺意所吸引的無形絲線,循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因果軌跡……緩緩地……緩緩地……嘗試性地……探出了無形的「觸角」,輕輕「觸碰」了一下鼎芯雛形冰面上一條細小的、閃爍著微紅魔紋的裂痕。
如同稚嫩的幼獸,第一次主動感知外部世界的險惡與鋒芒。
一股極其隱晦的、代表著「肅清」、「裁決」、「絕對秩序」的冰冷意志碎片,被這一絲主動探出的幽藍意念,小心翼翼地攫取、捕捉,融入自身微不足道的存在之中。
冰魄寒玉棺體表的古樸石紋,那黯淡流轉的冰髓光流中,似乎隨著遠處戰場那冰藍劍光的每一次決絕斬落,而同步……極其緩慢地……流轉得更凝實了微不可查的一分。而石紋深處,那片被凍結的暗紅「戰場」烙印,似乎也因此……稍稍褪去了一絲微不可見的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