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悟空入輪回世界當中,要喚醒玄冥的六道真靈,此事何其難也?要喚醒一道真靈恐怕都不容易,更遑論是幾乎與這方輪回世界融為了一體的六道真靈呢?悟空雖覺困難,但卻不得不做,也必須去做,縱然前路荊棘,也要劈開一條康莊大道來。
“法力盡失嗎?”悟空醒來後,試着施展法力,可是卻發現感覺不到自己的元神和三花五氣,法力自然也就難以運用出來。
悟空喃喃道:“沒有法力,我上哪裡去找?”
他這一世五歲便跟随師父學雕工,然後才十二歲便已出師了,雕出來的木雕也越來越好看,來求這木雕的人也越來越多。他的名氣也越來越大,直到今天,忽然醒悟,原來自己并不是雕工,而是孫悟空,這裡,不過是輪回世界罷了。
“既然如此,那便如在輪回當中的畫師孫猿一般罷,今後,隻雕刻美貌女子,想來這樣便可找到她了罷?找到了的話,又該如何喚醒呢?本心之道,存乎一心,如何無中生有,那已超越了天道……”悟空心中暗自感歎起來,尋得了一個辦法,但卻不知道如何喚醒她的本心。
悟空心中同時揣測,暗道:“萬一她不來又怎麼辦?”
“孫師傅,幫我雕一隻老虎。”
悟空站起身來,對着他拱了拱手,道:“對不起,今日情緒不佳,便不雕了。”
“啊!既然孫師傅不方便,那改日好了。”
悟空關了鋪子,心道:“如此,便将她雕出來,然後售賣出去,到時候,不管她什麼身份。自會找上門來,再不濟,我也會得到一些風聲。”
遂取了一截老樹根來。細細打磨光滑,然後開始雕刻。
他雕得極為用心。每一個線條都要雕得極盡妍态,因為這個女人在他心中本就是完美的,他不容這雕塑有一絲的瑕疵。當雕刻到那一雙眼睛時,他不由想起玄冥死前那一雙清亮但卻平靜的眸子,心中牟然一痛,手腕一抖,便将眼角劃開了一道多餘的口子。
“不行。”悟空輕輕搖頭。扔掉手裡的雕塑,去院子裡取了幾百塊木頭來,重新雕刻。
第二次,他雕刻的敗筆仍然是在她的眼睛上。眼角的線條現得太過木讷,沒有那種冰冷卻又溫柔的感覺,表達不出他的感情來,所以被他給扔掉了。
“還是不行……”悟空又扔掉手裡的第三個木雕。
他站起來,忽然腳軟得厲害。竟然不知不覺已過去三日,當下去了後院煮飯吃,他一邊吃飯一邊想着如何才能将她雕刻得極盡妍态,完美無瑕。吃罷飯後,也并不休息。繼續拿起刀片開始雕刻。
“孫師傅!孫師傅,你在家嗎?”有人開始敲門,悟空充耳未聞。
“怕是孫師傅有事去哪兒了罷,過幾天再來罷。”又有人說道,遂離去。
悟空一心都撲在這木雕之上,但不論如何,都難以将這木雕雕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他明白,這也算是自己的心魔,若雕不好這木雕,以後怕是也會對自己的道途有礙。世間大道千萬種,這木雕,又何嘗不是一種道呢?
“不行……”
“線條粗了……”
“神韻未及……”
悟空扔掉了一個又一個半成品,但在外人眼中開來,這木雕卻已是極盡妍态,惟妙惟肖了,仿佛要活過來一般。但悟空卻并不滿足,他将家裡一個月的糧食吃完,雕了百來個木雕。這才取了家裡的錢财出門,往菜市去買菜買米。
“嘿,孫師傅,你這麼久以來去哪裡了啊?”認識悟空的都打招呼。
悟空隻垂頭不語,心中思量着如何能夠将木雕完美。
“這孫師傅不是着了魔罷?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不知道,好像的确是被勾了魂去一樣。”
悟空渾渾噩噩買回米和菜來,又托人去采集木料,自己則閉了門戶,又開始雕刻。
“不行。”
“不行!”
“還是不行!”
不知不覺間,悟空的雕刻速度越來越快,起初是一天雕出一個半成品來,而後一天三個,再是一年,已是一天五個,而且雕得也越來越好,但他心中還是極為不滿意的。時日一天天過去,也不知有多少年華自指尖流淌過去,悟空後院的木雕堆積得已然高得與院牆齊平了。
有調皮的還在在躲貓貓的時候看到了,便偷偷拿走兩個,悟空也不察覺,隻一心雕刻。
“孫師傅雕的這女人是誰?還真好看呢!這一雕就是二十四年,也真是有恒心啊。”有人拿到這木雕後,在驚歎。
由于悟空閉關雕刻玄冥,他以前的那些木雕在市場上的價格都是連連翻漲,小孩們偷偷拿來木雕,被長輩發現,問及由來,知道是悟空雕的,便也不讓孩子們還回去了。遂将手裡的木雕賣了出去,繼續讓孩子去偷些來,家裡擺上一個,其餘的都出手賣掉。
悟空也不知浪費了多少木料,崩壞了多少柄刻刀,他的雙手越來越粗糙,布滿了老繭,眼睛也開始昏花。
這日,天上刮起陰風,有妖魔鬼怪來抓人吃,人人閉戶。
這頭妖怪闖入李員外的家裡,李員外駭得幾乎屁股尿流,但那妖怪忽然看到李員外放在桌子上的那雕刻,不由大叫一聲,那雕刻也閃過一抹金光,這妖怪立刻跌翻在地。爬将起來,慌不擇路,直接撞破了圍牆沖了出去,轉眼間便沒了蹤影。
“顯聖了!顯聖了,這女子一定是一位菩薩,不然孫師傅也絕不會如此用心了。”李員外連連大叫起來。
這個小插曲悟空卻是并不知道,隻一心一意雕刻,但他的名氣卻越來越大,更有無數人來他家求那雕塑,不過悟空卻并不賣,隻道:“你們若喜歡,便拿回去好好供奉。”
衆人皆知這木雕可以顯聖,怕是哪位菩薩,心中歡喜,拿回家裡,放上神龛,好好供奉起來。
便這樣,悟空所雕刻出來的玄冥塑像越來越有名,前來求取的人也越來越多,後來後院當中的塑像被人拿光了,便有人成天遵守在他家的牆頭,等待悟空雕刻,一旦被悟空扔到牆角,他們就立刻沖下去拿住。
“一家隻可拿一個,不然反而沒有效果。”悟空這樣說。
于是,便也沒有人敢貪心,都知道這雕塑神奇,也不敢打什麼歪心眼子。
他二十歲醒悟,而今雕刻了二十四年,已是四十四歲的年紀,這又雕刻了四年,已四十八歲,年近五十了。
四十九歲這天,他眯着眼,手裡握着刀片,緩緩落在那木雕之上,輕輕一帶,便勾勒出一條完美的曲線。
“哈哈,哈哈,終于成了!”悟空不由笑了起來。
其實,他的辦法光是靠那些他認為是半成品的雕塑也可以辦到的,不過,心中似乎有一股執着在驅使他,讓他不得不繼續雕刻下去,他也不願意停下來,也一直想要雕刻出一個讓自己滿意的塑像。
他輕輕放下刀片,将木雕擺在眼前,細細打量一番,然後心滿意足地揣進懷裡。
忽然發現,自己的手上已布滿了老繭,對着銅鏡一看,原本滿頭青絲已化為了白雪,腦門上也刻滿了皺紋。非但是他在雕刻玄冥的塑像,時間也在他的身上雕刻着。
時間這把刀,更無情,更絕情,更滄桑。
“哎……”
他重重歎息一聲,忽然仰天看了一眼,轟然倒下,心力交瘁而死。
一位絕美女子端坐于一方蓮台之上,自空中緩緩飄落下來,若是讓百姓們看到她的模樣,恐怕會再次以為那木雕顯聖了,她便是那木雕的原形。這女子手托着一本經書,頭戴一頂佛冠,眉心一點紅心,姿态優雅,縱然悟空的木雕刻得再好,也不及此番她的千分之一罷?
“你是誰?為何為我雕刻這木雕呢?”菩薩輕輕歎息着,“你是不是知道我在看着?所以你雕了二十八年,我便看了二十八年。”
菩薩俯下身來,自他懷中掏出那枚木雕來,眸光不由一滞。
但見這木雕的人兒盤坐于一朵祥雲之上,手拈一朵曼荼羅花兒,嘴角帶着一絲清淺從容的笑意,眸光卻平淡無奇,但細細琢磨一番,卻可以看到她眼角那一抹淡得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還有一種仿佛欣慰的感覺。
“我佛拈花一笑的風情,竟然被他真的雕了出來……這人若踏上修行路,恐怕時日久了,也是一尊混元金仙級的人物罷?”菩薩心中喃喃,仔細打量着手裡的木雕。
悟空雕的這方木雕正是玄冥應劫時候拈花一笑的風情,那是一種超脫的意境,要以死闆的木雕雕刻出來,是極為不容易的。他不知道,自他雕刻時起,便有人在看他,他雕了二十八年,有人卻也看了二十八年。
“也罷,也罷,不管你是誰,人死如燈滅。”
菩薩淡淡笑着,眼角卻流淌出淚水來,揮手一抹,屍體便化為了飛灰……
那木雕,也與他一同化為了飛灰,在前一刻,她分明看見那木雕仿佛活了過來,對着她拈花一笑……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