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4章西境女王?我不稀罕!
徐秋歌起身,施施然行禮,“今日已非當年,李大人,請坐。”
請上座。
雖是葡萄架下的石桌石凳,徐秋歌依然秉足禮節。
李汝魚猶豫半晌,轉念一想,她此刻其實并無官職在身,接下來想要成為西境之王,還得女帝不斷大肆加封。
按說,從籍籍無名到西境之王,就算和女帝有共識,也需要數年光陰。
如此才能平悠悠衆口。
徐秋歌可以等,但女帝等不了。
所以這件事,很大概率,會在開封之亂結束後,徐秋歌便會因為某些功績,被封個比較特殊的存在,成為西境之王。
但那是以後的事。
别說那時候我李汝魚不會輸給你,現在也不輸。
索性坐下,目不斜視,隻看着徐秋歌的眼睛——這是心有餘悸,深恐一不小心又淪落到那兇前風光,畢竟李汝魚也是個食髓知味的普通男人。
少婦的好,他不知道。
但沒殺過豬還沒見過豬爬?
沒少聽夏侯遲、花小刀甚至于君子旗卓宗棠提及過。
輕聲道:“若是記得沒錯,從江秋郡到了臨安後,你成了乾王趙骊的帷幕中人,後陰差陽錯,跟了趙長衣,雖然是那燕狂徒負了你,可你是柳州徐家定鼎之人,何至于如此折騰自己?”
徐秋歌在明面上出手很少。
李汝魚甚至根本不知道,這個女人曾費盡心機的想殺自己。
徐秋歌莞爾一笑,“殘花敗柳之軀,活下來便已不容易,哪有資格挑三揀四。”
李汝魚自然不信。
隻要摧山重卒站在你身後,整個天下都有你的一言之地。
數萬的摧山重卒,還是曆經皿戰沙場經驗無比豐富的老兵,這股力量,整個天下的大人物,都不敢忽略。
徐秋歌忽然收斂笑意,輕歎了口氣,“不妨開誠布公和李大人說一下罷。”
李汝魚傾耳以聞。
“其實春風關一戰,妾身在山巅,親眼看見家父身亡,雖然家父是死在杜老三那個老兵的老刀之下,但事後妾身不恨杜老三,也不很阻攔了柳向陽的老鐵,隻恨,可知為何?”
李汝魚訝然,“你恨過我?”
徐秋歌忽然覺得好生悲哀,并且諷刺——自己恨之入骨的人,自己費盡心機要殺的人,竟然根本不知道,這就像一個人唱了一場獨角戲。
苦笑道:“确實恨過,很恨。”
李汝也苦笑了一聲:“為人子女者,你的心思我可以理解。”
徐秋歌點頭,“不恨杜老三,是因為家父本來就有愧于他們那群老兵,因果循環而已,不恨老鐵,是因為就算沒有他攔住柳向陽,柳向陽也阻攔不了你。”
沉默了一陣,“其實柳向陽,也許根本就沒想過要救家父……”
關于柳向陽和徐秋歌姐姐徐秋雅之間的事情,李汝魚後來也陸續聽到過,作為一個男人,他自然是站在柳向陽這邊。
徐秋雅确實過分。
其實從扇面村入世之後,在遇見的所有人中,李汝魚真正佩服的人隻有三個。
柳州柳向陽。
臨安沈煉。
回龍縣半邊橋上,君子旗家的老母親蘇茗先生。
柳向陽,先于柳州魚峰山下的徐府怒殺奸夫**,其後連夜奔馬千裡,趕至襄陽府,殺了當年竊取他功名的那位通判。
最後立高樓,望朝日。
向陽而生,向陽而死,是為男人!
不得不服。
天下人亦服,如今大涼天下,有稀少地方某些世人,已經為柳向陽修了小觀塑金身,當然,是那種類似山神土地的供奉小神龛,最大者不過一間房,最小者便僅有三尺見方,山野間多可見到的土地神龛。柳向陽也被奉為正行道君——當然,這樣的目前還極少。
臨安沈煉,則要悲情一些。
他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順宗陛下的“遺孀”,還生下了不該生的人——沈望曙。
他被沈家逼死。
最終,他愛的人死了,死在毒藥之下,更是死在沈家的壓迫和世俗的桎梏之下。
然而沈望曙沒死。
沈望曙隻是任由生下他的母親喝下毒藥自殺。
沈煉最後也死了,心甘情願的作為一顆棋子,為女帝弱世界落下了一個極好的開局,隻不過随着戰亂起,弱世家之事一直在進行,效果卻并不盡人意。
沈煉恨不恨沈望曙?
李汝魚不知道,但他還記得沈煉說過,若是沈望曙不能行正而執意踏差,請你李汝魚代我沈煉,送他去該去的地方。
王府一戰後,沈望曙被關押在天策軍中。
李汝魚還沒想好怎麼處置他。
第三位,則是君子旗的老母親,出身蜀中眉山蘇家的大家閨秀蘇茗,當得起先生之稱的一位才女,和君子旗的老父親演繹了一段蜀中廣為流傳的愛情佳話。
這位老先生,最後為了愛子君子旗的前途,帶鸩酒到亡夫墳前。
最後并葬一墳。
此為父母之愛,李汝魚亦不得不服。
甚至羨慕。
當徐秋歌提到柳向陽時,李汝魚想到了這些人,喟然長歎,“你也怨不得柳向陽,是你們徐家對不起他,千百年後,世人會忘記徐繼業、徐繼祖,也會忘記你徐秋歌,但人們會記得柳向陽,而徐家那個品行不正的徐秋雅,人們也會唾棄她的墳。”
徐秋歌點頭,“确實如此。”
她其實已經知道,柳州那邊,柳向陽的鄉民,已經為柳向陽修祠——這件事,徐家作為柳州士族,沒曾阻止。
李汝魚沉默片刻,“所以,鍋還是我背?”
徐秋歌樂了,“你背得不錯。”
其實今日能坐在這裡,甚至于當初燕人南下去殺燕狂徒時順便幫了李汝魚一把,就已經說明問題:徐秋歌的心中不再恨李汝魚。
人,隻有經曆過很多事,才會發現當年的無知和傻逼。
徐秋歌便是如此。
雖然她心中如今依然還喜歡着那個辜負她的燕狂徒,但回想當年私奔一事,她不得不承認,這是她最為傻逼的一件蠢事。
至于恨李汝魚?
實際上捋清前後真相,徐秋歌的恨意便不那麼站得住腳了。
從始至終,李汝魚隻殺了一個父親手中的棋子,一位來自青城的劍客張焦,而且那個張焦,還是父親用卑鄙手段籠絡在身邊的。
春風關,父親其實是想殺李汝魚的。
所以,怨不得人。
李汝魚咳嗽一聲,知道今夜的聊天,可不僅僅是相逢一笑泯恩仇,說一下當年舊事,隻怕這個女人另有圖謀。
李汝魚不會被徐秋歌欺騙。
能跟過趙骊和趙長衣還能全身而退的人,就算她再漂亮,你也不能全部相信。
越漂亮的女人越會說謊。
小小例外。
但徐秋歌既然不說,李汝魚也不問,反正急的不是自己。
于是故意問道:“臨安夕照山一戰後,趙骊死去,你當時不知所蹤,隻不知為何又出現在廣南西路,最後又和趙長衣勾結到了一塊?”
毫不掩飾的用了勾結一詞。
第一次,李汝魚在徐秋歌臉上看到了屈辱的表情,而且能感受到,這是徐秋歌當下的真實心境。
徐秋歌喟歎了一聲,“當時的西軍,其實是被趙骊掌控,徐家為此甚至和大理同謀,借大理之兵三千而殺了樞密院副相公蘇長今,哪知趙骊徒然為他人做了嫁衣,其實一切都是趙長衣的謀劃。”
趙骊最終死在臨安。
就死在那時候劍道還不算高明,但卻從史書中借出了前朝大燕厚重曆史,更是劈出了風情如仙可摧城樓的一劍。
雖然并非李汝魚一人之功:先有嶽平川之苦戰,後有薛盛唐之箭。
趙骊已傷。
否則李汝魚扪心自問,全盛時期的趙骊,自己那一劍根本殺不了他。
全盛時期的趙骊,隻怕便是如今的萬象境。
徐秋歌繼續道:“當日趙骊死在臨安城時,恰好是趙長衣就藩柳州的時候,你和趙骊在夕照山死戰之時,趙長衣已在城外截住了我和沈望曙,于是便有了後來的事。”
徐秋歌不願意再提。
自被燕狂徒利用、抛棄之後,又被仇恨蒙蔽了理智,她早已堕落紅塵破罐子破摔,如果能用身體換來利益,她不舉得有什麼難堪。
但跟了趙長衣後,她才覺得,原來屈辱從沒消失。
一直在自己心裡。
尤其是被趙長衣逼迫着暖床,成了洩欲工具後,徐秋歌才發現趙骊的好。
趙骊,至少是真心寵愛自己的。
而趙長衣眼中的自己,大概隻是一個**工具。
就算趙長衣坐了大涼龍椅。
西境女王?
想都别想,**女王才是。
所以徐秋歌才會毅然決然的帶着摧山重卒反了趙長衣——為了自己内心那作為女人殘存的屈辱感,為了柳州徐家的未來。
李汝魚也不願意揭人傷疤,有些事已經可以猜測出真相,預感到徐秋歌接下來會說正事,還是顧左右而言其他問道:“燕人呢?”
從蜀中南下至建康去殺燕狂徒的燕人,給了李汝魚很深的印象。
丈八蛇矛,着實狂霸。
絲毫不輸給那位用槍的黑衣人,在落鳳山等待墨家矩子出關時,聽佩秀戎刀卻又同樣用槍的安梨花提起過,那位總是一身黑衣負手在後的用槍高手,很可能是異人,而且是和神将項羽有淵源的英布。
是一段群雄争奪天下時的蓋世猛将。
然而燕人不輸英布。
徐秋歌苦笑了一下,猜到了李汝魚顧左右而言其他的心思,道:“燕人去了柳州,你可能不知道,魚峰山下的柳府之中,叔父徐曉岚之子徐豐在妾身離開徐家後,統管所有事務,但他又和趙長衣攪弄在了一起,柳州徐家,其實已算是趙長衣的擁趸,所以蜀中這邊事态塵埃未定之前,妾身便讓燕人去了柳州,若徐豐依然執迷不悟,妾身隻能對不起叔父徐曉岚的在天之靈了。”
又道:“實不相瞞,燕人雖然武力極高,但真不是徐豐的對手,所以這一次,妾身請了那位大涼曾經的坤王,白虎神将趙飒同去。”
這話很有深意。
直接從燕王身上扯到了正事,隐晦的告訴李汝魚,我徐秋歌和女帝本有盟約,将成為西境女王,如今将全盤掌控柳州徐家,加上摧山重卒不提,如今還有燕人這位猛将。
更是含蓄的說出,白虎神将趙飒,亦和徐秋歌關系極好。
李汝魚焉能不懂,倒也想知道,徐秋歌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于是笑道:“所以呢,你今日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你原諒我了?”
徐秋歌莞爾輕笑,直奔黃龍,“明人不說暗話,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
李汝魚沉默了。
在不明确徐秋歌的意圖之前,他必須保持深沉,不讓徐秋歌看出自己的心理動态,這也是所有仕途之人必備技能。
徐秋歌暗暗歎氣,這少年——嗯,這男人進步得真快。
道:“女帝之意天下無人不知,除了開封那自負得自以為可以和女帝掰手腕的趙愭王琨,天下人皆知曉,燕雲十六州之亂,在神将項羽橫空出世之後,已是注定結局。”
神将項羽,安美芹,樞相公,蘇晚成,周江東,君子旗,再加上摧山重卒的老将徐繼祖,甚至還得加上坤王趙飒,又有着絕對的兵力優勢,且嶽單如今已是真正的嶽家王爺。
趙愭和王琨的勝算?
不到兩成!
李汝魚點頭,“所以呢?”
徐秋歌壓低了聲音,“所以,最後的決戰,并非是和王琨趙愭,而是和即将南下的北蠻鐵騎,草原雄主是何等人物,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唯一的機會,一旦大涼平定所有内亂休憩一兩年,必然北上,所以草原雄主定然會趁着大涼内亂剛定兵力困乏之際南下,何況他還有郭瞰這等名将。”
李汝魚點頭,“這也算不得新聞,人盡皆知。”
徐秋歌笑了,“但重點不是南北最後的大戰,無論怎樣,大涼已經立于不敗之地,斷然不可能再出現第二個建炎南渡,所以,女帝離開大涼去看世界之外的世界,已是必然。”
李汝魚笑了,“所以,你看上我了?”
這個看上,當然不是指男女之間的看上,而是政治上的博弈。
徐秋歌點頭,“女帝一走,趙祯年幼,雖然臨安有大把重臣,但李大人你才是女帝留下來掣肘趙室的劍,必然會擔兼國衆任。”
李汝魚不語。
這件事,其實亦是天下人盡皆知之事,自己又豈會不懂。
隻是……
天下人可知自己的野望?
女帝又可知?
自己所追求的野望,或者說夢想,已不再簡單的為小小謀一城。
因為小小說過。
她想當皇妃啊。
徐秋歌微微傾身,眉眼如春水,臉幾乎湊到了李汝魚的臉上,甚至可以清晰聞見她的鼻息,一股濃郁的女子天然肉香鑽入了李汝魚鼻間。
沁人心扉。
極香。
李汝魚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套衣裙領口裡那道雪白得觸目驚心的幽深溝壑裡。
不得不說,這個女人确實有股子天生妩媚。
很動人心。
徐秋歌吐氣如蘭,眉眼如月,“那麼已有天策軍在手的李大人,可曾想過,兼國之後趙室會甘心受制于你,人走茶涼,天下重臣又真的會在女帝走後臣服于你,畢竟你的資曆太過孱弱,那麼……”
“妾身已必将是西境女王,妾身之庭院風光,李大人可望之,可賞之?”
“西境,可為李大人之後花園。”
“退則西境為盾,可為蜀中之王,進則西境與天策軍左右為劍,天下共主!”
李汝魚大吃一驚。
徐秋歌這話……
這是要用那具美好的胴體來勾搭自己,隻要自己點頭,今夜自己就能在這庭院的房間裡來個芙蓉帳暖,不知今夕何夕?
她是為了穩住她女境女王的身份?
風光是挺好。
想來若是能和這樣的女人一夜甚至夜夜雲乳交融會是件無比銷魂的事情,何況徐秋歌本就是懸名芳華錄的人,而且……熟啊。
用花小刀的話說,可是解鎖了無數姿勢的實戰神器。
但……我李汝魚不稀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