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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綰寧:就是我做的,你能奈我何

姝謀 瀟騰 6398 2024-05-18 22:37

  此話一出,府衙中鴉雀無聲。

  京兆尹也驚了,這麼戲劇的事,居然被他遇到了。

  “代筆……”

  婦人依舊跪著,既然說了,幹脆一股腦的全說了出來。

  剛剛讓她來府衙的那個人告訴她了,對大人說話要老老實實,千萬不能有所隱瞞。

  “是,不錯,對的,這些年每一次的課業考試,全部都是我兒代他所寫,有時候不能露面,便由他寫了交給蘇五公子,若有時候打亂了教室考核,便由我兒混進去替他考。

  好像是說考試時有時候打亂的,前後左右上下也都不認識,所以一直沒有引起懷疑……”

  眾人聽完,一陣驚呼。

  “還有這樣的?”

  “長見識了。”

  京兆尹不明所以,“黃正為什麼這麼做?”

  婦人說著說著,淚水流下來,

  “因為我身體不好,從老家一來,就病著,家裡沒有別的收入。

  一開始我兒子是去賣一些字畫,但實在藥太貴,入不敷出,便開始賣文章,後來認識蘇五公子,蘇五公子便幹脆直接多給了錢,讓我兒替他寫所有的答卷……”

  “荒唐荒唐,實在荒唐,這是我今年聽到過最荒唐的事了。”

  大殿中響起吳氏不合時宜的笑聲,她冷冷的盯著地上跪著的婦人,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

  “背後的人究竟給了你們多少好處,要你這樣來抹黑我們,人家說人窮志不窮,但我萬萬沒想到,有的人真的可以為了幾個錢出賣自己的尊嚴和靈魂,你這樣對得起你們家的列祖列宗嗎?你是在為你們黃家丟人。”

  吳氏罵得狠,婦人氣極。

  他們家雖然窮,但是一直以來都老老實實本本分分,但是現在卻被人說成是居心叵測,為了錢才來說這些,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婦人看著京兆尹,似乎是證明自己一般,大聲道:“大人,民婦說的句句屬實,如果有半句假話,就讓我天打五雷轟。”

  對天發誓是很重要的事,眾人一聽已經有七八分相信婦人說的話,雖然這件事聽起來匪夷所思,但是再看一眼蘇錚,總覺得越看越像。

  “代筆還真有這樣的事?不會吧,不會吧?”

  “怎麼不會?人家都來報官了,你說會不會?”

  “我猜想是這樣,蘇五公子因為會試不能找人去,所以名落孫山,五公子怕這件事被人發現,所以殺人滅口,這麼一來,完全說得過去。”

  “這下好笑了,這吳姨娘還說是人家蘇大小姐國公府做了什麼陷害蘇錚,原來到頭來作弊的是他們家自己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戲碼,我愛看。”

  吳氏聽著這話,差點氣暈過去。

  她忍不住要上前去和婦人理論,但身後被蘇錚拉住了。

  吳氏氣急敗壞,想要掙脫蘇錚的手,“這種事不能忍,隻要咱們沒有做過,就絕對不能允許別人隨意潑髒水。”

  蘇錚暗恨吳氏多管閑事,但是這麼多人他不敢說,聽著這話,下意識地低下了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心虛得不敢看吳氏。

  吳氏看見這樣的蘇錚,心裡突然猛的咯噔一下:難道……是真的???

  她愣住了,根本不能往下想,就在這時候,耳邊傳來京兆尹的問話:

  “蘇五公子,這位婦人說得可屬實?”

  蘇錚一聽問道自己,嚇了一跳,這種做壞事被戳穿的窘迫感,像把自己扒光了衣服放在眾人面前被人審視,被人指指點點,簡直無地自容。

  特別是文夫子還在場,他根本不敢擡頭。

  從前他也不是沒有想到過,事情會敗露,但是萬萬沒想到,是在這樣的場合,用這麼難堪的方式。

  眾人見他不說話,心裡已經有底。

  京兆尹又拍了一聲驚堂木,繼續問了一遍:

  “蘇五公子,她說的可是屬實?”

  蘇錚下意識的搖頭,“不……不,她說的是假的,沒有這回事。”

  地上跪著的婦人聽到這話,一臉震驚,沒想到蘇錚會否認。

  這樣的人,還好剛剛她沒有信他的話,不然還不知道是什麼後果。

  一想到這樣的人抓走了自己的兒子,還滿口謊言,婦人又激動起來。

  她撲過來,起身問道,“你怎麼能這麼沒有擔當,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你敢做不敢當,還要抓我的兒子,還要殺了他,你怎麼能這麼惡毒。

  當初是誰說要和我兒子結拜為兄弟,還要給我們錢給我們買房子,這是不是你說的話,你對著天發誓,說你沒說過這些話,說你沒做過這些事,不然你便不得好死,你發誓。”

  婦人情緒激動,語氣惡狠狠的。

  蘇錚不承認,她沒有任何辦法。

  她沒有讀過書,不懂什麼大道理,更不懂與人打交道,她一心隻想著救自己的兒子,說出的話也沒有邏輯,但是卻用了最樸實的方法,她說隻要你發誓你沒有做過,若做過便天打雷劈。

  蘇錚被一激,當即就要脫口而出,但是話到嘴邊,他不敢,他心虛,他看向吳氏,對上吳氏的目光,快要哭了。

  這一回,是嚇的。

  那麼多人的目光都看著他,婦人咄咄逼人,他心亂如麻,手足無措。

  到了這個時候,吳氏若還看不出裡頭的真相,那她這些年就白活了。

  她心中清楚的知道:那婦人說的是真的。

  蘇錚確實找人代筆了。

  她的目光越過婦人,看向坐在不遠處好整以暇喝茶的綰寧,腦中一聲驚雷,嘭的一聲,在她腦中炸了個火花。

  她終於反應過來,原來,蘇綰寧剛才所有的好心,都是在等這一個點。

  那個什麼黃正被綁架,甚至可能會被殺,確實不是蘇錚做的,而這也不是他們的目的,他們的最終目的,就是現在:曝出蘇錚假學問的事。

  從頭到尾,蘇綰寧等的,就是這一幕。

  之前的所有,都是鋪墊。

  吳氏恍然大悟。

  她知道了,知道綰寧為什麼會來,知道綰寧為什麼會向著蘇錚說話,為什麼她會不計較她誣告她和國公府的事,為什麼她還要提議讓蘇錚做文章來挽回口碑……

  因為她蘇綰寧,從一開始就知道蘇錚的學問是假的。

  而且她要在這個場合,把這件事情爆出來,她要讓蘇錚身敗名裂,要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一切都是蘇綰寧的手筆,是她的計謀。

  吳氏恨不能哈哈大笑,她笑自己愚蠢,她笑自己入局而不自知,她笑自己被人耍得團團轉,她笑自己主動把頭遞上去,成為對方殺自己的刀,把自己寸寸淩遲。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吳氏心中滔天怒火,不能發洩,一張臉憋得通紅。

  原來蘇綰寧,從一開始的目標就不是她,而是蘇錚。

  這般處心積慮,為什麼?

  吳氏的目光,看向綰寧。

  她第一次用審視的目光看向綰寧。仿佛是第一次認識她一般。完全不能把這個人和前十六年的蘇綰寧聯系在一起。

  綰寧擡眸,對上她的目光,目光中有火焰燃燒,而綰寧隻淡淡一笑,那笑裡,並不是勝利者的姿態,而是一種從骨子裡發出來的蔑視。

  從前你能拿捏我,並非你段位有多高,而是那時候我當你是母親,信你,敬你,愛你。

  而現在,你在我眼中什麼也不是,那你手中的那種種彎彎繞繞,心裡的那點小九九,在我面前將無所遁形,而我想要反擊,易如反掌。

  吳氏在綰寧的目光中敗下陣來,這是她第一次,和綰寧正面交鋒的落敗,還沒開始,就已經敗得一塌塗地,對手都過了三招了,她才知道對手究竟做了什麼。

  吳氏自詡聰明,自詡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但是現在她終於體會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感覺到濃濃的挫敗,挫敗之後,還有排山倒海而來的侮辱感。

  她心中清楚明白的知道,蘇綰寧是蘇梓月的女兒。

  若是她敗在其他人的手上,或者是被其他人算計,她都不會有這麼強烈的挫敗感,但是她敗在了蘇梓月女兒的手上。

  吳氏五指緊緊的握成拳,中指和無名指的指甲深深的扣進皿肉裡,一陣刺痛,她幾乎都能感受得到鮮皿淋漓,她沒有松開,她告訴自己,不到最後一刻,不能放棄。

  當年,蘇梓月不是就要嫁給宋淵了嗎?最後還不是死在她的手上。

  而她蘇梓月的女兒,還在自己手上受了這麼多年的磋磨。

  現在她也還沒有輸。

  就算是代筆又如何?就算現在沒有學問又如何?年輕人有些虛榮也是正常。

  隻要蘇錚願意勤奮讀書,願意認認真真去學習,四年後八年後重新參加會試,一樣能夠在那些學子中脫穎而出,聲名鵲起。

  她相信,蘇錚那麼聰明,一定能做到。現在做錯了事不要緊,要緊的是以後還可以補救。

  吳氏想的很好,隻是,現實往往違背人的意願。

  她忽略了,蘇錚隻是十五歲,也沒有經過什麼大事,根本沒有這樣的心性。

  蘇錚崩潰了。

  事實上,是他從之前一進府衙大堂,腦子裡邊繃著一根弦。

  這根弦在不知不覺中被一股力量一陣一陣的拉緊。

  從他承認試卷是他自己的,到他承認那上面的答案是他的,再要他現場做出文章,每一件事都在逼迫他,都在把他心裡的那根弦拉得更緊。

  到現在,這一刻,這根弦,終於拉崩了。

  他才十五歲,一直過得順順利利的,唯一的變動是身份,但是哪怕成了庶子,因為是長子,府中人不敢磋磨他。

  而且剛剛由老師的得意弟子,變成了名落孫山的學子,試題試卷答的太差不說,現場還做不出來文章。

  每一件事都在提醒他,他根本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優秀,那些自以為是的優秀根本經不起推敲,一拉出來,就見光死了。

  他可以盡情抵賴,但是他做不到了。

  因為他心中清楚的知道,那婦人說的都是真的。

  他心中那個巨大的秘密,已經藏不起來了,被人挖了出來。

  他做不到可以熟視無睹的告訴大家,這一切是假的,他做不到。

  蘇錚後背濕透,像是被人抽幹了力氣,雙腿一軟,跌跪在地上。

  京兆尹問到:“蘇五公子,本官問你,這位黃姓婦人說的可是屬實?”

  “是。”

  蘇錚低著頭,回答的很艱難,也很容易。

  語氣裡是那種破罐子破摔的無措和無奈。

  他累了。

  就這樣吧。

  吳氏的目光從綰寧身上收回來,落在蘇錚身上。

  雖然心裡已經有底,但是這會聽蘇錚說來,還是覺得無法接受。

  一是這件事情本身,二是蘇錚的態度。

  她一個不穩,後退了兩步,吳嬤嬤堪堪扶住她穩住她。

  吳氏眉頭緊皺,連連搖頭。

  “不不不……崢兒,不……不是的。”

  蘇錚擡頭,看向吳氏,那眼神又暗又冷,還帶著些隱隱的咬牙切齒。

  吳氏被這樣的眼神嚇了一跳。

  腦中想到最後一次見蘇雨瀾,蘇雨瀾就是這樣的眼神,她說:我恨你。

  吳氏不由得淚如雨下。

  蘇錚見著沒有半點心疼,反而不耐煩極了。

  都是吳氏的錯。

  若不是吳氏沒事找事,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是吳氏把這件事情捅出來的。

  京兆尹又問:“如今黃正在哪裡?”

  蘇錚:“不知道。”

  京兆尹:“是你綁架了他嗎?”

  蘇錚:“我沒有。”

  京兆尹想了想,又問了一句,“所以你的學問確實都是假的,是由別人代筆和別人替你做的。”

  蘇錚頭更低了:“是。”

  事情陷入了怪圈,確實是蘇錚找人帶筆,他是假學問,但是他又沒有綁架和說要殺人。

  照理來說,若蘇錚不承認,基本都不會承認,若是真承認了,也不會隻承認一樣。

  大家不知道,但吳氏知道。

  她看向綰寧,隻是這一回的目光,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綁架和那些要殺人的話,都是蘇綰寧的人做的,因為她需要黃氏這個婦人把這件事給爆出來。

  可恨自己剛才的表現,卻是在為蘇綰寧的計劃穿針引線。

  吳氏此時恨不得打自己幾個耳光,但是她更恨的,是坐在那裡慢條斯理喝著茶的綰寧。

  綰寧的目光,不躲不避,就這麼看著吳氏,眼神裡的意思也很明顯:

  對,就是我做的,你能奈我何。

  這一眼,吳氏隻覺得自己全身氣皿翻湧,五髒六腑的皿液逆行,像是要從她的五髒七竅向外湧出來,耳邊一陣長鳴。

  綰寧輕笑一聲,這就受不了了嗎?

  她怎麼會如此輕易的放過他們呢?

  既然要打臉,又怎麼會隻打一半呢?

  呵。

  就在這時候,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有一個單薄的年輕男子,一身粗布衣裳從外頭跑過來,目光在前堂中搜尋著,最後落在黃氏身上,急忙開口跑過來:

  “娘,娘,你怎麼在這裡?”

  眾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正主來了。

  地上的蘇錚也看了一眼,在看到黃正的時候,臉上露出一抹說不明道不清的笑意。

  他整個人都像沒有骨頭似的拉攏著,無比頹敗又落魄。

  吳氏看著心疼極了,正想說話,就聽到耳邊傳來一陣咆哮:

  “蘇錚,枉我拿你當兄弟,但是你就是這麼對我們的,你綁了我還要殺我,若不是我見機逃了出來,是不是你就準備殺人滅口,毀屍滅跡。

  你對付我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欺負我娘?你明明知道我娘對我有多重要,你為什麼還要這樣?……”

  黃正越說越激動,想到剛才他回家沒有看到他娘,有人過來告訴他,他娘正和蘇錚對簿公堂,想當然的就以為是蘇錚害了他,又想對付他娘,這時候再看到蘇錚,是一臉的恨意。

  在京兆尹問起事情原委的時候,哪裡還能忍得住,當即就把他和蘇錚之間的那些事,全部都說了出來。

  黃正可不像他母親什麼都不懂,一番話說得清清楚楚,讓人聽得明明白白。

  首位旁邊,文夫子的眉頭越皺越緊,目光在黃正和蘇錚兩人之間來回穿梭。

  這些事別人不知道,他是清清楚楚蘇錚的那些文章內容。這件事,他看了全場,到現在真相已經呼之欲出。

  哪怕十分不能讓人相信,但事實就是如此。

  文夫子搖頭,眼中露出濃濃的失望。

  蘇錚一擡頭正好看見,眼睛逃也似的離開,趕忙又低下了頭,不敢再擡起。

  等黃正說完,大家已經清楚的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都是真的,原來蘇五公子是這種人。”

  “就是就是,怪不得剛才讓他作文章,什麼都作不出來,看都不看,原來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這種人真讓人看不起,京城那些紈绔子弟,自己紈绔倒也不藏著掖著,這個倒好,明明就是自己一無是處,還要裝作很厲害的樣子。”

  “遇到會試就原形畢露了,偏偏他的母親還在喊冤叫屈,說是別人動了手腳,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四周傳來哄堂大笑聲。

  綰寧喝光杯中的最後一口茶,放在桌上,看了一眼君逸:“走吧。”

  君逸:“不看完嗎?”

  綰寧搖頭:“不必了。”

  後頭這些沒什麼好看的,有這些圍觀群眾,足夠了,今日過後,蘇崢身敗名裂,吳氏的名聲也徹底臭了。

  接下來她便回國公府等著就好。

  等著吳氏上門。

  那才是重頭戲。

  發生這麼大的事,蘇長榮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吳氏一定會來國公府求她。

  到那時,她的事,蘇梓月的事,宋芸的事,國公府的事,當年的事,她都要跟吳氏,算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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