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幾位醫生知趣地避嫌離開了,溫晚栀追問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她的确知道,薄嚴城曾經患過嚴重的藥物依賴,但那都是暮暮兩歲時候的事了。
老大夫眼神深沉複雜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歎了口氣:“應該是你剛離開不久。”
溫晚栀怔愣了一瞬。
她那時候,可以說是從京城落荒而逃,帶着殘破的身體,和必死的決心。
那時候的她,根本沒考慮過,薄嚴城還有想念她的可能。
那時候的薄嚴城,高傲自大,難道不應該和向依然過上快樂日子,忘了她這個前妻嗎……
老大夫眼神轉向手術中的紅燈,開始回憶。
“剛來的時候,他自述有失眠症,等我開始治療的時候,才知道他已經半個月沒睡過什麼覺了。”
“整個人憔悴了不少,靠咖啡頂着一口氣,已經對心髒功能産生不好的影響了。我勸了好久,他才願意入院治療。”
溫晚栀雙手絞在一起,一言不發地聽着。
“剛開始,很多治療手段都不起效,我懷疑他有别的心結。很多次的訪談治療後我才知道,他說他不敢睡。”
溫晚栀蹙眉:“為什麼?”
老大夫看了她一眼,神色複雜惋惜:“他覺得自己的亡妻其實沒死,她……随時都會回來,睡着了,就錯過了。”
溫晚栀兇腔起伏着,感覺空氣拂過兇口都會帶着痛意。
明明對她那麼絕情,做了那麼多無可挽回的事情。
懷疑她,監控她……
可為什麼她走後,又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
溫晚栀指尖發麻,感覺皿液都在凝固。
手術中的燈似乎變得更加刺眼。
老大夫似乎也看不下去t,安撫地開口:“時間久了,他也就放下了。我給他開了些藥,可沒想到,這些藥也差點要了他的命。”
接下來的事情,溫晚栀就知道了。
薄嚴城用藥期間出現幻覺,總覺得自己就在他身邊,于是大量服藥,直到失控。
老大夫歎了口氣,眼神懊悔而擔憂:“後來我把他介紹給我在紅霞寺的老同事,他治療強迫和依賴最為在行。後來紅霞寺着了場大火,他就退休了。薄先生也沒再來看過病。”
溫晚栀有些啞口無言,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心裡各種情緒翻湧着。
手術中的燈突然熄滅,溫晚栀騰地站起身來,迎上了剛出來的護士。
“病人家屬在嗎?”
一時間,搶救室的門口鴉雀無聲。
溫晚栀實在擔憂,匆忙開口:“您和我說吧。”
護士掃了她一眼:“需要家屬簽字,您是嗎?”
溫晚栀愣住了,她和薄嚴城,已經不是家屬的關系了。
非要算的話,頂多算是同一個孩子的父母吧……
正尴尬的時候,老大夫走上前解圍:“溫小姐是薄先生很信任的人,不會有問題。”
護士點了點頭,嚴肅開口:“病人頭部有撞擊傷,但沒有傷及神經和骨頭,等瘀皿擴散掉,醒過來就沒事了。這裡是文件和手續,去辦一下。”
溫晚栀接過來,仔細看着,護士剛要走,又一回身:“哦對了,醒過來之前,晚上最好留個人照顧。”
溫晚栀心裡長舒一口氣,薄嚴城沒事,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當時她問過薄嚴城,為什麼那麼鐘愛勞斯萊斯。
他想了片刻:“年輕時候追求外觀,速度。現在覺得安全就好。”
保镖畢恭畢敬地上前:“夫人,手續交給我們吧,您也早點休息。”
溫晚栀點了點頭,看來至少今天晚上,她是得在醫院度過了。
正考慮着怎麼找個地方休息休息,老大夫開了口:“剛好,薄先生在療養院還有一間專屬的病房,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續着費用。可能因為他不少東西都還放在那吧。我帶你去看看。”
溫晚栀心咚咚跳了兩下。
那是她走後,薄嚴城短暫住過的地方。
他恢複記憶後,自己也還記得,那裡存放着重要的個人物品。
薄嚴城的專屬病房在偏樓,是一個帶着露台的二層角落,視野開闊,又格外安靜。
護士打開門,把鑰匙交到溫晚栀手上:“等薄先生進行完最後的檢查,我們會帶他上來。”
老大夫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站在門口沒有邁步:“溫小姐,我就送你到這了。很多事情我不便置喙,但還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溫晚栀站直身子,謙恭道:“您說。”
老大夫歎了口氣,眼裡滿是滄桑:“有些人,天生就沒有健全的,愛别人的能力。薄先生就是這樣。曾經的原生家庭帶給他太多的創傷,而我能感覺到,這種創傷在不斷加劇。”
溫晚栀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方錦華的确生下了薄嚴城,可她終其一生都在愛一個不可能回應她的男人。
薄遠痛失了愛妻,卻沒人知道他對方錦華其實恨之入骨,連帶着她的骨肉,薄遠都一并排斥着。
而這樣一個廢墟一般的婚姻裡,唯一的受害者就是薄嚴城。
老大夫輕咳一聲,似乎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長話短說道:“和這樣的人建立親密關系,需要付出、接受和包容的,遠比和普通人的要多。溫小姐自行考慮吧。”
老大夫點了點頭,淡淡笑着轉身離開了。
步履輕盈,像是卸下了一副多年的重擔。
溫晚栀回過身,打開屋裡暖黃色的燈,關上了身後的門。
屋子裡幹淨整潔,一片溫馨,客廳裡有書架,沙發,書桌和畫架。
卧室裡更像是病房的樣子,備着各種儀器,但整體還是暖融融的溫馨氣氛。
老大夫說得對,屋裡到處都是薄嚴城的私人物品。
他曾經不少衣服還挂在衣櫥裡,書桌上有幾本讀到一半的書,甚至畫架上,還有一幅沒完成的畫。
溫晚栀腳下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到處看看,幹脆在沙發上坐下來休息。
大秀一整天的折騰,外加這場死裡逃生的事故,溫晚栀覺得身心俱疲。
她把沙發上的靠墊和毯子拿開,準備小憩一會兒,卻在毯子下面發現了一本筆記本。
溫晚栀鬼使神差地翻開,神色一震。
她不得不捂住嘴,才能克制住流淚的欲望。
薄嚴城熟悉的遒勁字迹,密密麻麻展示在她眼前。
【晚栀走後的第一天。所有人都說她死了,可我覺得她一定還在哪裡,等着我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