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膳後,徐眠便感覺身上有些發癢,但她忍住沒說,等男人走後,抱起自己的小包袱溜到了後院兒,狗洞是她偶然間發現的,也隻有她這麼大點兒的孩子能鑽。
從蘇府逃出來,她感覺空氣都新鮮了不少。
再也不用面對蘇夢池的黑臉,她要快樂的去找舅舅了。
可不知為何,她才鑽出狗洞,便感覺身上的癢意越來越重,手背上冒出好幾個紅疙瘩,又癢又痛,往前走了一會兒,喉嚨也開始癢了起來,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似的,漸漸t的開始呼吸困難。
她痛苦的揪住自己的脖子,努力張大嘴唇呼吸。
……
蘇夢池并未睡下,在燈下打開燕殊今日送來的信。
他的生辰快到了,她在信中說,會給他送一份大禮。
除了她能回來陪他過生辰,還有什麼算大禮?
不過男人心中仍是熨帖,别扭七年,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他也沒什麼好奢求的。
将手裡的信放下,便有人站在門口急道,“大人,小眠兒夜裡沒睡,從後院兒爬出了狗洞,要不要屬下現在就去将她帶回來?”
蘇夢池那點兒愉悅被小家夥的任性磨得一幹二淨,斂眉不悅道,“你自在身後跟着她,看她要鬧出什麼動靜來。”
那屬下道,“大人不親自去看看麼。”
蘇夢池頓了頓,道,“她不會有事,我去也無用。”
那屬下便道,“那屬下這就去。”
畢竟是個才七八歲的孩子,自小被養得嬌滴滴的,沒遇見過什麼危險,此番叫她出去磨練一下,讓她知道外頭險惡也好。
有那麼一刻,蘇夢池既想讓她走,心底卻又有一絲莫名的不舍。
他索性端坐在書房裡處理今日文書,坐了一會兒,心思不定,一種詭異的不安在心頭橫着。
他一向沉着,強迫自己坐下去,不知為何,今夜實在坐不住,騰的一聲起身開門出去。
“徐眠回來了沒有?”
守在門外的小神官搖頭道,“回大人,還沒有。”
蘇夢池心底越發焦躁不安,走到後院的狗洞前,翻身躍上牆頭,身子剛落地,便見先前那小神官懷裡抱着個昏迷的小丫頭跑過來,焦急道,“大人,不好了!她好像快不行了!”
蘇夢池眉頭一皺,心中一緊,低眸見那小姑娘渾身紅疹,小嘴微張,急促的呼吸着,心頭像是被什麼狠狠撞擊了一下,腦子裡突然一陣空白,有什麼東西在他腦子裡破土生芽,刺得他心頭狠狠一痛。
他嘴角幾不可見的顫了顫,眼睛都直了,“她……怎麼了?”
“屬下不知,隻是找到她時她就已經這樣了,大人,我們還是趕緊找大夫看看吧。”
蘇夢池大手微微一顫,一把将孩子奪過來,不及思考,便回到蘇府。
若她是因吃了雞蛋而生紅疹,那他自有法子救她,可她……明明是容與舟的女兒,為何也不能吃雞蛋?
時間緊迫,暫不容他想太多,忙叫底下廚房将他從前用過的方子趕緊煎了送到徐眠的房間來。
徐眠眼下已經昏迷不醒,小臉兒煞白煞白,瞧着沒幾口氣了。
蘇夢池最是知道這病磨人,将她撈起來,捏開她的小嘴,幫助她呼吸。
等藥碗被人遞過來,他本想就着她的唇直接灌下去,可想到什麼,又頓了頓,吹涼藥汁耐心的喂到小丫頭口中。
喝過藥後,徐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送藥的丫鬟顫巍巍的站在屋子裡,主子不讓她走,她不敢走。
蘇夢池擡眸乜她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你過來。”
那丫鬟怕極了這位冷冰冰的主子,“是……”
蘇夢池道,“你看看她,長得像誰?”
那丫鬟伸出脖子,打量了一下躺在床上的小姑娘,緊張道,“奴婢眼拙——”
蘇夢池不耐道,“本大人讓你說你就說。”
那丫頭沒辦法,嗫嚅道,“奴婢瞧着小姑娘的長相,與大人有幾分相似……”
蘇夢池聽到這話,僵硬的坐在床邊,大手不自在的捏成拳頭……這會兒腦子似被抽空了。
他想到一種絕不可能的可能……可這世上……怎會有這般荒唐的事?!
當初他……雖與燕殊有過多次雲雨,但她與容與舟在一起,哪有時間懷孕生子?
不對,他忽然想起什麼,燕殊病過一次,之後休養了快大半年,再出現時臉頰微豐,又有一絲虛弱,他曾忍不住偷偷看過她一眼,還以為她是不是被容與舟吸幹了精氣。
現在想來,那大半年本就充滿了疑點,難道,這孩子是她和親前偷偷生下來的?
想到這種可能,蘇夢池喉嚨微緊,隻覺得呼吸都困難起來。
若當真如此,徐眠根本不是容與舟的孩子,而是……他的骨肉才是!
他心下莫名一陣慌亂和緊張,想起自己從見到她開始對她的敵意和不耐,又想起在北戎王都時隻将她當做自己的累贅和包袱……冰天雪地的,小家夥縮在他後背上,發着高燒,小手勾着他的脖頸,滿心滿眼的都是依靠他,而他卻隻想早日擺脫她……他怎會如此混蛋!
蘇夢池臉色有些白,幾度想摸摸小家夥的手,卻又顫抖着收回。
他垂眸看着昏迷小姑娘的臉,左看右看……總算在小丫頭的眉眼間看出一絲端倪。
原來她的眉眼與他一模一樣,他之前因憎恨容與舟竟從未仔細看過小姑娘的長相!
蘇夢池此刻當真是又驚又喜,又一陣後怕。
不知道小家夥的身世還好,如今知道這就是燕殊所說的生辰大禮,他不禁大喜過望,在孩子身邊守了一整夜。
第二日徐眠醒過來,虛弱的睜開眼,看見床邊同樣沒睡好的男人,氣得直接閉上眼。
蘇夢池抿唇,什麼大場面沒見過的男人在面對一個小丫頭時,卻沒來由的緊張。
他小心翼翼開口,“小眠兒……”
徐眠煩躁的轉了個身,用後背對着男人。
蘇夢池自嘲,知道小家夥讨厭他,他也厭惡那個對她冷漠的自己,好在為時不晚,他還有補償的機會。
“你……有沒有覺得好點兒?”
“起來喝藥,你身上紅疹會好的。”
“小眠兒——”
徐眠心煩意亂的坐起身,眼裡微微發紅,心裡也很委屈,“你不覺得你很煩麼!我都說了我不喜歡炒雞蛋!”
吼完,小丫頭委屈的流着淚,晶瑩的淚珠挂在烏黑的睫毛上。
蘇夢池不知所措的看着小丫頭的淚水,心尖銳疼,“對不起,我現在知道了,日後絕不會再讓你碰雞蛋。”
徐眠将信将疑,抽泣道,“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