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莫風在車内,莫雨先謹慎的在外頭詢問了一聲,“少夫人……有人想見您,您看……要不要見見?”
傅嘉魚這才撩起簾子一角,探出個腦袋,看向那老仆人,柔聲笑道,“請問您是哪家府上?”
那老仆人看起來六十多歲,微微佝偻着腰肢,皮白瘦臉,布滿了皺紋,臉上總是挂着和藹的笑,雙眼微眯着,偶爾露出矍铄的精光,一看便不是個好糊弄的人。
傅嘉魚根本不認識他,卻又覺得他身上的氣質與尋常府上的管家不同。
果然,那老仆人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走上前來,從袖子裡漏出個宮裡的令牌,咧開嘴角笑得一團和氣,“我家主子想見見傅娘子,不知傅娘子可否賞個光啊。”
傅嘉魚皺眉一皺,露出個客氣的微笑,“不知是哪位貴人想見我?”
老仆笑眯眯道,“娘子到了就知道了。”
他說話嗓音比尋常老人尖細,傅嘉魚心中微緊,大概猜出了此人是個太監,應該是安貴妃的人。
安貴妃不是個什麼善茬兒……
當初天子大肆選妃,在衆多貴女中,她能脫穎而出入了天子的眼,又霸占恩寵近二十年,可見不是什麼單純女子。
安氏早就向謝家抛出了橄榄枝,隻是這麼多年,謝氏一直特立獨行,“油鹽不進”,不與權貴走得太近,也并未與權貴合作。
再加上謝家與衛國公府李家有那麼一樁婚事在,安氏也不好明目張膽打謝家的主意。
現今卻是不同了,她這個孤女,再次成了香饽饽。
傅嘉魚抿了抿唇,自然不能直接拒絕,微t微一笑,“勞煩您先等等,我問問我夫君的意思。”
那老仆人也笑得很和氣,懂事道,“無妨的,我家主人說了,傅娘子若是想帶着夫君一道去,也是沒事兒的,我家主子正好也想看看娘子的夫君呢。”
他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傅嘉魚反而不敢讓徐公子在安貴妃面前顯露。
畢竟徐公子當年是太子伴讀,也時常出入禁宮,萬一被安貴妃認出來,可就壞了大事了。
她讪笑一聲,尴尬的回轉入車廂,一臉憂心忡忡。
車内,莫風與燕珩對視一眼,表情都很平靜,并不慌亂。
但傅嘉魚心口像是揣了隻兔子似的,跳個不停。
她無聲的動了動嘴唇,問,“夫君,現在該怎麼辦?”
又指指莫風,提醒徐公子,“莫風還在這兒,不能讓他被發現。”
燕珩想起自己也好久沒見那個女人了,也不知她如今是何種模樣,是不是還同當年一樣,趾高氣揚,恃寵而驕。
他目色清冷,笑道,“無妨,我同昭昭你一起去,至于莫風,他在東京行走,一直用的是衛氏商行的名頭,不會引起注意。”
徐家的安排總是很妥帖,傅嘉魚這才小小的松了一口氣,嘴角抿着個笑,拉着男人起身下車。
那老仆人一直在仔細打量他們二人,很快便将他們迎到烏木馬車上。
一路上,傅嘉魚都有些緊張,小手一直放在男人寬厚的大掌裡。
腦子裡閃過無數擔心的場景,又害怕進了皇宮,被安貴妃亦或是宮中老人發現徐公子的身份。
而她今日才與廢太子相見,為何貴妃在此時恰巧想邀請她入宮相見?
她今日的行蹤應該無人知曉才是,可安貴妃又是怎麼知道……且讓人在城門口等着她的?
難道……她知道她今日去做什麼?
不對啊……若安貴妃知道廢太子在東京,隻怕早就禀告了天子,讓玄鷹衛出動拿人,而不是讓一個老仆喬裝打扮來請她。
她腦子裡亂麻一般,小臉微微發白。
燕珩側眸,大手緊緊握住她的,駕車之人是武功高手,他不能随便說話,便拉開小姑娘幼嫩的掌心,默默寫道,“别怕,有我在。”
傅嘉魚就是擔心他才怕的,清淩淩的眸子凝在男人醜陋的臉龐上,寫道,“怕她發現。”
燕珩眼角帶笑,湊過去在小姑娘飽滿清透的臉頰上輕吻一下。
傅嘉魚小臉瞬間漲得通紅,伸出小手,捏了捏他挺拔的山根,嗔怪的瞪着他。
那雙水汪汪的杏眸,清亮潋滟,似有鈎子一般,勾得他眸光微黑。
見他還要湊過來,傅嘉魚忙抵住他的兇口,紅唇在他薄唇上蜻蜓點水親了一下,紅着臉道,“夫君,别鬧。”
正是這小小的一聲,讓車外的老仆人耳尖微動。
燕珩卻也不在意,大手落在小姑娘腰間,唇邊笑意淡淡又冷下去,挺直靠坐在車廂内,開始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降臨。
天邊懸着一顆黯淡的星子,又很快消失,一切歸于黑暗。
馬車在一個偏僻的後門前緩緩停下。
傅嘉魚下了車,驚詫的望着眼前的紅木偏門,這裡并不是皇宮,而是安王府的後門。
門口守着個提燈籠的小太監,低聲與老仆人交談了幾句。
那老仆便過來引他們入府。
傅嘉魚惴惴不安的跟在他身後,并未走多久,穿過一條漆黑的長廊,進了一間厚重的抱廈。
沒想到裡面竟然是一座雕梁畫棟的奢侈庭院。
那老仆絲毫不停留的轉過描金刻彩的廳堂,走進一間精緻玲珑的暖閣。
他停在門口,笑着對傅嘉魚夫妻道,“主子就在裡面,傅娘子且自己進去吧。”
燕珩眸光淡漠的看一眼這道漆紅色的雕花大門,嘴角泛起一抹譏诮的弧度。
久違的仇恨再次将他包裹住,他曾懷疑過那人對母後的情意是假的,卻沒想,他對一個安氏竟然恩寵至今。
安氏巫蠱謀害他母後,讓人在墨城對他下毒手,暗中操縱安家軍對徐家舊部趕盡殺絕。
如此狠心絕情之人,也配高坐在此?
他攥緊拳頭,越想,眸中那層洶湧的暗色越深,仇恨與怒意在兇腔激蕩,最終在身側女子嬌軟的嗓音裡,慢慢回歸平靜。
“夫君,那我先進去了。”
燕珩回過神,“好。”
傅嘉魚小聲叮囑,就像對待一個什麼不懂的小孩兒,“你别走動,就在這兒等我。”
燕珩掩下眸中戾色,淡笑着捏了捏小姑娘手上的軟肉,“嗯,昭昭放心。”
那一點點溫柔的熱度已經給足了傅嘉魚力量,她笑着放開徐公子的大手,自己一個人推門進了暖閣。
輕紗飄蕩間,一個身着華貴的女子斜倚在紫檀木羅漢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