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魚沒想到會在傅家祠堂看見他,杏眸晶亮,“吳伯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月落姐姐說,你還有三五日才能回東京。”
“小主子出事,吳青柏豈能在外苟安,自然要以小主子的事為先。”
吳青柏嘴角帶笑,眼神卻是極冷,淡淡掃過在座所有傅姓族人,冷笑一聲,諷刺道,“好在我回來得早啊,在座的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前輩,卻在此處欺負一個才十六歲的小姑娘,真是值得傳頌稱道的名門風範!”
說完,他也不在乎衆人目光,闊步走到傅嘉魚身邊,眸光放柔下來,一改冷冽兇悍,溫柔道,“小主子沒被他們欺負吧?”
傅嘉魚亮起眸子,心裡感動得一塌糊塗,乖巧的搖搖頭,“沒有,我不會讓他們白白欺負。”
吳青柏彎唇,“好啊,這才是謝家家主的女兒!有骨氣!”
傅嘉魚眼眶發紅,對上男人鼓勵的眼神時,全身皿液湧動,“吳伯伯,你會一直支持我的,對麼?”
吳青柏大笑道,“自然,我吳青柏此身此命都是謝家的!家主已逝,日後我便為小主子馬首是瞻!小主子想做什麼,便隻管去做!”
傅嘉魚心中有了底氣,轉身走到傅家衆牌位前,擡手便将父親母親的牌位取下來抱在懷裡。
見他們主仆二人旁若無人,傅家族人欲言又止,十幾道嘲諷奚落的目光落在傅嘉魚身上,不少人流露出悲痛之意。
從名門貴女落入商籍,那就是自甘堕落,真是愚蠢啊!
傅老夫人更是抿着唇角,面無表情,嚴肅銳利的老眼裡含着一抹濃重的譏诮。
可那又怎麼樣呢?
以前這些異樣的目光或許能吓到她,可如今,她已經全然不在乎了。
傅嘉魚淡然自若,面帶微笑的看向所有宗族耆老。
小女孩兒聲音清脆,卻無比堅定,“我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與傅家斷絕關系,日後傅嘉魚便隻是傅嘉魚,不再是承恩侯府的六姑娘,還請各位做個見證。”
傅老夫人再次沉聲道,“這可是你自己親口說的,莫要後悔!”
傅嘉魚含笑看她,“我不會後悔。”
說罷,她坦坦蕩蕩,目光灼灼的看向身側的吳青柏,笑道,“吳伯伯,我們可以走了嗎?”
吳青柏眼睛一紅,怔愣一瞬,澀聲道,“好,我們走!”
他不知小主子在衛國公府究竟遭遇了什麼,隻是收到她一個小姑娘家竟然公然與國公府世子退了婚的消息,便覺得事情不對勁兒。
從小就将李祐當做命的一樣的小女孩兒,怎麼就突然放棄了自己最愛的人?
收到月落傳來的書信那日,他什麼也顧不上了,連夜千裡奔襲回京都。
一查才知道小主子人在承恩侯府,被逼着與承恩侯府分家。
當時他便怒不可遏,當即騎馬趕到承恩侯府,為小主子撐腰。
來之前,他在腦子裡想過無數種再見小主子的情形,她也許會哭,會鬧,會像小時候那般舍不得傅家人跟他鬧孩子脾氣,會眷戀高門權勢,會放不下貴女身份。
可他萬萬沒想到,小主子不哭不鬧,還對他親近起來。
這讓他如何不感動啊。
自小便與他不親近的小姑娘,如今一口一個吳伯伯,一雙大大的杏眸仰着他,充滿了信任和依賴,讓他一向堅硬的心腸恨不得化作柔腸百結。
“等等。”吳青柏走到門口,突然想到什麼,頓下腳步。
傅嘉魚眨眨,不解的朝他看去,“吳伯伯,怎麼了?”
吳青柏一襲大袖寬袍的藍色錦衣,從寬厚的懷裡掏出一張密密麻麻的白絹,氣定神閑的在傅氏族人面前展開,“這些年,我替謝家替小主子往承恩侯府送了不少東西,這些器物古玩字畫金銀首飾一一列舉在冊,還望傅老夫人——”
他着重咬住這四個字,笑得如沐春風,“如數歸還。”
傅老夫人原本沉靜的老臉,蓦然色變,猛地站起身來,“吳青柏,你不要得寸進尺!什麼謝家的東西,那些都是傅家應得的!這麼多年,謝家養着傅嘉魚,養着傅言溯,養着謝迎,如今到了,你們卻來找我們侯府要錢?你不要臉,我承恩侯府還要臉!”
吳青柏深沉的眸中掠過一道譏诮,“你們侯府還能養得起幾個人?若沒有謝家,沒有家主,你們這個早就落沒的破爛侯府哪來的富貴!不過是比庶民多一層道貌岸然的臭名聲罷了!”
傅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吳青柏!你你你!”
你了半天,臉色青紅變幻,也說不出幾個反駁的字來。
“怎麼,無話可說了?過去十一年,我年年供奉,每個月初一十五必會往侯府送金銀數百兩,令翡翠珍珠,绫羅綢緞,各種珍奇玩具數千件。好在小主子年紀小,不懂事,唯有我這個做伯伯的替她記錄下來,說不定哪日便能派上用場,沒想到,今日你們傅家所有人都在,正好都做個見證。”
吳青柏是個商人,這些年替謝迎坐穩了謝氏商行掌事的位置,早已練就一雙火眼金睛,遇事不動聲色,笑臉迎人。
他越是笑得客氣,眼神越是冷得滲人。
傅家打得什麼如意算盤,他心裡門清兒,無非是拿捏住家主的女兒,将小主子送去國公府為侯府謀取私利。
他們分明不喜歡家主,也不喜歡小主子和姑爺。
還故意做出一副接納小主子的虛僞嘴臉,實在讓人惡心!
早些年小主子依賴他們,喜歡他們也就罷了,從今日始,隻要小主子踏出承恩侯府這個門檻兒,他吳青柏對這群人便再也沒有好臉色!
“今日事發突然,我相信傅老夫人也無暇整理。”吳青柏笑得越發客氣,警告道,“不過不急,我會給老夫人幾日時間準備的。”
傅老夫人兇口一陣劇烈起伏,一張皺紋密布的老臉一片煞白。
她到此刻也不相信,一個小小傅嘉魚,就能毀了她的承恩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