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狐疑的拉住缰繩,擡眼便見車廂裡,那道藍色身影利落的跳了下來,就站在馬車旁,對車裡的少夫人道,“謝家在京中的産業不少,夥計也不少,我現在就去安排,保證今日就能将東西搬得一幹二淨,一根毛都不給傅家留下。”
傅嘉魚小臉探出車窗,感激道,“一切都拜托吳伯伯了。”
吳青柏笑道,“小主子說什麼感謝,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說句老實話,我早就看不慣傅家人的嘴臉,若非小主子還在他們府上,我吳青柏早就不伺候了。”
傅嘉魚有些自責。
吳青柏卻已經擺了擺手,灑脫笑道,“小主子莫要多想,你且先去徐家,餘下的事由我來安排。”
說完,便将一直跟在馬車旁邊的高頭大馬牽過來,翻身上了馬背,倒是一副雷厲風行的性子,“我先走了,回頭再來見小主子。月落,你好好保護小主子,若主子出事,我第一個拿你是問。”
月落低眸行了個禮,嘴角抿出個笑,“吳掌事放心,伺候主子,奴婢向來盡心。”
吳青柏深深看傅嘉魚一眼,這才放心的走了。
直到吳青柏的身影逐漸淡出視線,傅嘉魚才放下車簾,收回目光。
馬車悠然行走在大街上,天色漸漸黯淡下來。
路過春風巷時,她遙遙的看見衛國公府的馬車停在路口。
想來,他又去陪江氏。
江氏身子弱,常年都在病中。
他對她極為上心,很多時候日日夜夜都陪着。
以前她不知江氏存在,總是不解為何他還沒有功名,也未曾領上一官半職,怎的就在外那般忙碌,每每三五日都不肯回府。
她在濯纓閣等,又在皎玉堂等,等到天黑天亮又天黑,也等不見他的人。
現在,她可算明白了,原來他身心皆在江氏的春風巷中。
“姑娘,莫看了。”月落不忍道。
傅嘉魚輕輕扯了個笑,安靜的放下簾子一角,厚厚的藍布簾幕将一切隔絕在外。
她心境也平和甯靜下來,也不似剛噩夢醒來那幾日那般痛苦激動。
“月落姐姐,最後一次。”
月落柔聲道,“一個有了二心的男人,不值得姑娘為他傷心,就像家主說過的用人之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次不忠,永世不用,男人亦是如此。”
傅嘉魚靜靜的聽着,将小手覆在心口苦澀的地方,現在的她,對李祐好像沒有那麼多喜歡了。
一個時辰後,馬車駛進甜水巷。
幽長狹窄的小巷子,寒風呼呼吹嘯。
天氣十分惡劣,街上行人稀少,光線也越發暗沉下來,偶爾路過幾個百姓,都是抱着袖子冒雨急匆匆飛奔離去。
馬車車輪不小心陷進爛泥裡,一時半會兒拔不出來。
莫雨頭大如鬥,叉腰站在外頭,淋了一頭的雪,“少夫人,這馬車給我家公子當牛做馬多年,估計快廢了,麻煩少夫人再等等,我去前面的鐵匠鋪子借個工具過來,保證能修好。”
傅嘉魚不好意思再坐在車裡,放下懷裡的牌位,讓月落将自己扶下來,“你别急,慢慢來,我能等。”
莫雨憨笑一聲,“我就知道少夫人好脾氣。對了,那邊有個賣酒的食肆,每日開到宵禁才會關門,少夫人和月落姑娘先去前頭避避風雪。”
雪中夾着絲絲冷雨,傅嘉魚隻站了一會兒便濕了一層披風。
月落道,“姑娘,這兒交給莫雨就好了,你風寒本就還沒好全,不好再吹風淋雨。”
好歹姑娘現在也是他徐家的少夫人,徐家清貧成這樣,既不能幫襯姑娘什麼,總該在别處出出力。
月落心安理得的拉着傅嘉魚往那食肆方向走。
甜水巷地形複雜,那食肆說是在前面不遠處,其實也轉了兩個彎才到。
傅嘉魚也知要好好保重身子,低着腦袋,與月落一路跑到食肆屋檐底下。
食肆今日生意不好,門口懸着兩個昏暗的雕花舊燈籠,在寒風裡滴溜溜的轉悠着,鐵鈎子在搖曳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店裡到處冷冷清清,櫃台處也沒人看守,堂内更無人喝酒吃飯,還未收拾的淩亂木桌上散亂放着兩碗吃剩下的酒釀圓子。
她提着濕透的裙擺,跑上石階,一擡頭,便見李烨一襲月白錦衣立在柱前,眼神涼涼的朝她看來。
暮色四合,天色陰沉如墨。
男人修長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格外陰森,仿佛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野獸,稍不注意便能撲出來撕咬獵物。
看起來,他在這兒等了她不短的時間。
傅嘉魚被他陰涼的眸光看得心頭一緊,猛地僵住腳步,“你怎麼會在這裡?”
李烨動了動嘴角,上下打量她一眼,見她穿得樸素,又未施粉黛,雨水将那張白皙得沒有半點兒瑕疵的小臉洗刷出來,實在美得讓人心動。
今日的傅嘉魚與往日不同。
往日她還是高門貴女,滿頭珠翠,今日卻是京中庶民,一身素衣。
女人就是一種讓人容易産生保護欲的動物,尤其她被淋濕後,冷得微微發抖的模樣,當真是我見猶憐,一身素衣的模樣比她穿金戴銀的樣子更美十分。
他感覺自己心頭怒火稍微平息了幾分,笑了一聲,“我自然在等你。”
月落警惕着眸子,義無反顧的擋在自家主子身前,“三公子請回。”
李烨眼神瞬間冷戾了起來,平白多了一分殺意。
傅嘉魚是看過話本的人,從前沒将這個庶子當回事兒,如今才知道他其實是個瘋子。
她抿緊了嘴角,嘴唇有些發白,一把将月落拉到自己身後,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不知三公子找我何事?”
李烨看向她,冷戾的眼神平和了些,唇角勾起一個讨好的笑,“我來找t你成婚。”
傅嘉魚震驚的瞪他一眼,羞惱道,“不可能,我已經成婚了。”
李烨冷笑,眼尾微挑,“那算什麼成婚,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窮書生,他配不上你。而我不一樣,我身份雖然不如李祐,但好歹也是衛國公府的子孫,将來等我高中進士,再拿下個一官半職,怎麼也比你那個醜夫強。”
見傅嘉魚臉色不好,他又道,“我知道李祐在外養女人,你心裡不甘心,有怨氣,所以也故意找了個男人來氣他。”
“隻是,你為什麼不找我?”李烨幽幽彎唇,走到傅嘉魚身前,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的眼神有多溫柔,“去歲秋闱,我是遮掩鋒芒,故意讓名,才考了個掉尾,其實我的才華并不比李祐差。”
他伸出大手,欲将顧嘉嫩白的手腕兒握在手裡,懇切道,“昭昭妹妹,給我個機會如何?”
傅嘉魚不知他這種時候來找她到底是什麼意思,總不會是因真心喜歡她才想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