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魚隔着朦胧的雪霧,遠遠看着燕珩長身玉立,身上狐裘利落矜貴,站在雪地裡,跟玉雕的美人一般,一時有些出神,還覺得像是在做夢,前一刻她還在徐家小院裡探他的鼻息,後一刻,他卻生龍活虎的同她笑了。
她身形未動,遠離喧嚣之外,孤身站在那青石台階上。
衆女皆跪,唯有她沒跪。
燕珩深深看她一眼,大氅掠地,向她大步走過去,當着所有人的面伸出大手悉心攏着她纖細冰涼的小手,皺了皺眉,關切的問,“手怎麼這麼冷。”
傅嘉魚低眸,小手撫摸了一下自己高挺的肚子,莞爾一笑,“我剛剛從那花徑走過來,身上沾染了水汽,現在才有些冷。”
燕珩垂下眉眼,果見她裙角濕了大半沾染了不少泥土。
高大矜貴的男人眉頭微攏,也不在乎此間有多少雙眼睛看着,半蹲下來替她挽了挽裙擺——
那一刻,不止傅嘉魚,在這公主府裡的每一個人每一雙眼都無比震驚的瞪大了眸子。
太子殿下自起複始,坐鎮東宮,殺伐果斷,神鬼莫測,何曾對一個女子如此溫柔過?
“阿珩——”
“你懷着孩子,小心别着涼。”
說完,幹脆将她打橫抱在懷裡。
傅嘉魚怔愣的環住他的脖頸,她沒想到燕珩會來,李晚甯的那些拙劣挑釁她隻當個笑話聽聽便過去了,可他來了,在那麼多人面前給足了她這世間女子最渴求的尊貴和體面。
燕珩抱着她走到李晚甯身前,居高臨下睨着她,“來人。”
有人聞聲上前,“殿下。”
“送李家這位姑娘出去。”
“是。”
“對了,你親自去衛國公府替孤給老夫人帶個口信。”男人嘴角輕笑,“就說李姑娘既已許了人家,還是早些嫁人得很,免得不知哪一日在外出言不遜,連累了國公府。”
那戲谑的聲音淡漠疏離,又透着一絲涼薄。
聽似漫不經心,但每一個字都透着冷酷威嚴。
李晚甯幾乎兩眼一抹黑,哀嚎一聲,驚恐萬分的趴在男人腳下,“殿下!求求您!我不是故意欺負昭昭妹妹的——”
燕珩嫌惡的皺了皺眉,“讓她閉嘴。”
赤焰衛很快上來捂住李晚甯的嘴将她拖了出去,公主府内,其他貴女渾身瑟瑟發抖,看着男人沉黑的眼眸,吓得寒毛直豎。
謝流芳得意一笑,讓她們嚣張,現在知道鍋兒是鐵造的了吧!
她這個五妹夫,豈能讓人欺負小五?
要不是小五懷身孕性子好,今兒在座這些人,但凡說過昭昭壞話的,有一個算一個!
太子一走,不少貴女便圍攏上來,對謝流芳說好話。
謝流芳輕哼一聲,牽着手邊的徐眠,根本不想理這些看碟下菜的貴女,大步離去。
這時大家才認出來,她手裡牽的是長公主的親女兒!
燕珩将傅嘉魚抱進了公主府裡的暖閣,将她放在床上,就去箱子裡翻幹淨暖和的新衣服。
傅嘉魚撲哧一笑,“好啦,這點兒泥土我還是能忍受的。”
燕珩看她一眼,“你能忍,我不能。”
傅嘉魚眨眨眼,“你是嫌棄我髒嗎?”
燕珩手裡托着一條翠綠色的襦裙出來,走到她跟前,捏緊她的鼻尖,“你什麼樣子我沒看過,我嫌棄你做什麼。”
說着低頭來吻她的鼻尖,又偏了偏臉,含住她柔軟的唇。
傅嘉魚聳了聳鼻尖,她這位太子殿下啊,有些潔癖,可他對她一點兒也沒有過嫌棄。
她今日得了他這份護短,甘心情願與他纏吻着,隻是親着親着男人便上手褪了她身上的衣服。
她渾覺身上一涼,抖了抖肩膀。
男人忙将她護在懷裡,滾燙的大手握住她的肩頭,替她脫了衣服換上的新的。
傅嘉魚臉上一片绯紅,面紅耳赤的瞪他一眼。
他輕笑,擡起她的下巴,意猶未盡的親一口道,“現在去參加阿姐的花宴吧。”
傅嘉魚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男人嘴角微勾,“怎麼?是不是覺得你夫君特别英俊?”
慘絕人寰的一張俊臉,立體葳蕤,棱角分明。
傅嘉魚生怕自己在做一場夢,掐了一把大腿,疼得直打跌。
男人蹙眉,差點兒沒被她的傻動作氣笑了。
“走吧,我送你過去。”
說是送,其實就是抱,生怕她腳落了地,再沾染了泥,還得勞煩他太子殿下親自為她換衣。
傅嘉魚一路腳不沾地的來到席間,衆人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長公主招呼她上前坐,她便坐在公主下首,太子殿下的座椅上。
瞧長公主的态度,再看太子殿下寵溺的俊臉,大家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一個個在心底暗罵自己愚蠢,竟沒沒想到,殿下遲遲不納妃,原來是等着謝家這位生完孩子。
難怪過年那會兒,有人聽說天家将謝家那座九龍夔紋鼎給還了,算是狠狠打了衛國公府的臉。
太子殿下原來是在替謝家撐腰啊,她們怎麼就沒看出來呢!
長公主花宴後,傅嘉魚的四哥六妹七弟還有一個陸曜都去了青蓮書院,謝家成了大炎第一皇商,謝家小家主揚名四海,第一女首富的名号也越來越響。因傅嘉魚不喜原來的東宮,為了下半年的太子妃冊封大典,太子殿下不惜斥巨資重新修建了一座東宮,将原來的東宮直接廢棄了。
全大炎百姓才知道,原來太子殿下根本不是不喜歡傅家娘子,而是太愛她。
當初他重病不治,故意疏離謝家的消息也不知被誰傳了出去,一時成為風月美談。
衛國公府和承恩侯府得知傅嘉魚一飛沖天,悔得腸子都清了,生怕她會回頭找公府麻煩,好在……兩家人戰戰兢兢等了幾月,東宮也未見動靜,才稍微放了心。
幾個月後,傅嘉魚在溯洄園産下一對龍鳳胎。
那日太子殿下剛送走燕知安和安貴妃的囚車,正與幾個内閣大臣商議登基大典一事。
商量至一半,聽說太子妃突然發動的消息,吓得男人當場臉色僵硬。
幾個老臣都是過來人,忙叫人将殿下送到溯洄園去。
燕珩渾渾噩噩的守在門外,長公主謝流年謝流玉幾個都已經在了。
傅嘉魚生得還算順利,卻也吃了不少苦頭,先生出一個小子,躺着休息了一會兒,産婆突然大喊還有一個時,吓得她精神一振,一個滑溜溜的小嬰兒從她雙腿間滑落下來……哇的一聲哭得極為響亮。
傅嘉魚看清那孩子皺巴巴的面容,才精疲力竭的躺倒在床上,屋子裡彌漫着皿腥氣。
她迷迷糊糊間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不少人攔着他不讓他進這皿腥之地。
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坐到她床邊,握住了她的手。
她實在睜不開眼,渾身濕淋淋的,就這麼昏睡了過去。
小殿下和小公主出生那日,燕珩高興得眼眶發紅,下令與民同樂,從長甯大街開始,到處都有宮裡的太監在撒紅封,老百姓們開心瘋了,那天晚上,整個東京城比過年還要熱鬧。
燕辭也是幾百年大炎王朝唯一一個剛出生,母親還沒有名分時就被賜了太子封t号的皇子,至于龍鳳胎裡的小女孩兒被封為安平公主。
下半年,傅嘉魚巡視謝家幾座鐵礦發現幾近二十萬旦金礦……謝家一躍成為大炎最豪富的首富,世人眼紅,朝臣不喜,紛紛上書讓太子将金礦納入皇家,然,東宮已讀不回。
第一年,傅嘉魚依舊不肯嫁太子,專心打理謝氏商行,在大炎各地興辦書院和慈善堂。
第二年,傅嘉魚在大炎名聲越發賢德,各種奇思巧技将謝氏的盛名揚出海外。
第三年,傅嘉魚聲勢浩大的嫁進了東宮,成了舉世矚目的太子妃。
第四年,她成了大炎的皇後,搬進了徐抱雲曾住過的中宮。
第五年,燕辭與傅年年已經長成了能跑能跳的小團子了~
聞春從西域回來,帶回了西域龜茲國主期待通商的文書。
那時,燕珩已經成了大炎第二任皇帝,他以雷霆手段清算了安氏殘餘勢力,在他的治理下,整個大炎風調雨順,吏治清明,國富民強。
正如傅嘉魚所期待的那樣,大炎遍地興辦女學,男女皆能讀書入仕。
士農工商的階級劃分也沒當年那麼嚴重,商戶平民都可以靠科舉進入官場為國效力,大炎王朝的商業發展前所未有的繁盛,甚至謝家的商路開辟到了西域和海外,與西域諸國和海外各國建立了聯系。
傅嘉魚帶着商隊入西域那年,燕珩每日在宮中翹首以盼,活生生将自己盼成了大炎史上第一個望妻石。
十年後,大炎的繁榮達到巅峰,幾乎到了萬國來朝的地步,各國都向大炎皇帝獻上美人。
而在熱鬧非凡的東京城,帝後鹣鲽情深。
章和帝登基多年,空置後宮,唯有一妻二子一女。
後來的史書詳細記錄了章和年間帝後恩愛百年的故事,此後流傳了近千年。
不過薄薄幾頁紙,寥寥數千語的記載,卻是燕珩與傅嘉魚厚重而璀璨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