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不走?聽說她男人是當今太子,在宮宴上親口說了他們的婚事不作數,今個兒一早謝家那位大公子就去官府将和離的文書辦好了,衆人都說傅娘子妄想高攀皇族卻落了個空呢。”
“好可憐的小姑娘啊,太子殿下後宮那麼大,也不缺個宮室給傅娘子住,哪怕隻做個側妃妾侍的,何至于如此絕情寡義?”
“誰知道怎麼回事兒,反正這傅娘子當真是個可憐人……這日後怕是也不好嫁人了。”
“你們胡叨叨什麼呢!”宋大娘一臉煩躁的沖出來,将那些聚在一起說閑話的老婆子都哄開,“傅娘子怎麼就嫁不出去了?是太子負心薄情,與昭昭有什麼關系!我們昭昭必然還能再嫁,且嫁得更好!”
大家見她臉色不好,也不跟她掰扯,嘟囔幾句都散了。
宋大娘呆呆的望着往日裡熱熱鬧鬧的徐家小院,有些不大習慣,歎口氣,正準備轉身離開,便見一個披着墨色披風的病弱男人站在路口同她一樣往這邊看。
那男子年歲不大,眉眼高深,山根挺拔,薄唇微抿,生得當真是個如詩如畫般的美男子,看着二十出頭的模樣,卻是一副淵渟嶽峙的氣質,絕對不是住在甜水巷的普通老百姓,一瞧就是個特别厲害的貴人。
她奇怪的看他一眼,也不敢多看他那雙黑沉幽邃的眼睛,從他身旁走過。
好濃厚的一股藥味兒,雖然長得好,看着卻似久病之人,命不久矣了。
“這位公子……也是來瞧傅娘子的?”
燕珩輕咳了一聲,捂住薄唇,“嗯。”
他認識宋大娘,但宋大娘卻不識他面具底下的這副容顔。
“罷了罷了,你以後别來了,大家都說傅娘子與太子鬧了龃龉,從這兒搬離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燕珩心中微堵。
宋大娘倒是看得開,笑說,“不過也沒事,傅娘子身家百萬,謝家有錢得很,就算她日後不嫁人也能活得好好的,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燕珩沒說話,擡眸看了一眼小院的門口,心底各種複雜情緒密密麻麻的。
莫風心疼道,“公子要不要再進去看看。”
燕珩搖頭,“不去了。”
去了也隻會徒增悲痛而已,反正他也沒多少日子好活,就讓那些美好的記憶永遠留在這院子裡,挺好的。
金烏西沉,無所不能黑暗降臨天地。
燕珩上了馬車,腦袋靠在車廂上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就這麼會兒功夫,他做了個夢,夢裡小姑娘身着大紅喜裙,頭戴喜慶的紅色蓋頭,坐在一處華美的洞房裡,一個同樣身穿錦衣喜袍的男人在喜娘們的簇擁下走進洞房,在那一對龍鳳喜燭下緩緩揭開了昭昭的蓋頭。
蓋頭底下,昭昭不施粉黛而滿面紅暈,玉姣花柔,容貌昳麗,一雙秋波盈盈的含情目滿是愛意與喜悅的望着新郎官。
月落和疏星在一旁各種起哄,喜娘們說夠了吉利話兒,拿了賞賜紛紛退出門外,整個府上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
洞房裡,很快便隻剩下一對新人。
他心裡突然慌極了,努力向床上的人靠過去,想阻止她與那個男人,可他的昭昭根本看不見他,反而伸出小手勾住那男人的脖子,兩人一齊向大紅的喜床上倒下去。
夢到此處,他一身冷汗的驚醒過來,冷靜了許久,才發覺自己還在馬車裡,夢裡的場景太過真實,可那男子的容貌卻不清晰。
一想到他的昭昭日後會在别的男人身旁歡喜言笑,他便遏制不住的渾身氣皿翻湧,眼底跌出凜冽的寒意。
他緊了緊手指,捏着眉心打起簾子,夜色裡,那張俊美無俦的臉越發慘白。
“到哪兒了?”
“回殿下,快到東宮了。”
“出宮。”
莫風一愣,“殿下要去哪兒?”
燕珩兇口一陣激蕩,不知為何實在無法冷靜,眸子微眯了眯,“去溯洄園。”
……
傅嘉魚睡得頭昏腦漲,醒來喝了幾口肉糜粥,又躺到了床上,沒一會兒便又睡着了。
謝流芳無奈,“大夫還說昭昭這樣是正常的,到底哪兒正常了?我看一點兒也不正常,她若是哭一哭還好,現在不哭不鬧的才真令人揪心!”
謝流年坐在椅子上,沉默半晌。
溯洄園是當年謝迎與傅言溯住過的園子,精巧玲珑,傅嘉魚住的這院子本就是夫婦兩個為自己的孩子準備的,也叫濯纓閣。
謝流年歎口氣道,“罷了,既然大夫都說昭昭沒事兒,那便讓她多睡睡也無妨。”
謝流芳抿唇,心疼的看着睡在床上的人,“若能一覺忘卻煩惱事,該有多好。”
謝流年亦是痛苦過的人,曾經也以為自己仿佛死過一次,再也走不出來那痛苦,可後來還是當做沒事兒發生一般,隻要不去想,不去念,時間會治愈一切的。
“最近我照顧昭昭吧。”謝流芳笑了笑,“大家也别垂頭喪氣的,現在東京都等着看我們家笑話呢,我們偏不要哭,偏不讓他們看不起,都振作t些。”
月落福了福身子,“疏星,我留下守夜,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來換我。”
疏星懂事的抹了抹淚水,“好。”
夜裡寒氣重,月落将房門都緊閉起來,屋子裡留了盞燈,謝流芳這次很争氣,瞪大眼睛坐在床邊,發誓絕對不會再睡着,然後在心底将東宮那位罵了個狗皿淋頭,虧她當初還想着姐妹共侍一夫,現在想來,她真是被豬油蒙了心,那種男人也看得上!她定要找個比太子還要好的,給自己,給謝家争口氣!
“三姑娘,要不你閉閉眼?”
“我不,我就要好好守着昭昭!”
月落笑了笑,“其實,我們家姑娘沒有那麼脆弱,當初世子爺在外養了外室,姑娘得知消息,回頭便與李家退了婚,至今不肯踏入衛國公府,如今再見世子,也不會如以前那樣唯唯諾諾,自卑懦弱了,我相信姑娘一覺醒來就會重新振作的。”
謝流芳眼裡微微濕潤,心裡還是覺得很難受,“真的麼?”
月落唇角微翹,“自然是真的,姑娘最厭惡欺騙她的人,世子爺是,太子殿下亦是,不過都是個男人,這世間三條腿的癞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嗎?”
謝流芳好奇的盯着傅嘉魚緊閉的雙眼,實在沒想到,原來她家這小五是這般灑脫之人。
更令她沒想到的是,五日後,傅嘉魚精神抖擻的從床上清醒,第一件事便是笑着找她們要廣寒糕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