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她大概知道,所謂機緣,應該就是指她能從另一個世界來到這裡。
但變數是什麼,程令儀就不清楚了。
清心大師捋了捋白須,眼神投在程令儀身上,卻又像是透過她看到了别的。
“變數……或是災害,兵禍,疫亂,也有可能是鴻運,拯救,新機。”
程令儀有些不可思議,“我……會帶來災禍?”
清心大師糾正道:“也有可能是鴻運。”
程令儀擡頭看了一眼這個滿身智慧的老人,忽然有些感到害怕,“……如果我會帶來災禍,大師會除去我嗎?”
哪知清心大師聽了這話,卻是哈哈笑了起來,笑聲如同隔壁鄰居家的老爺爺。
他搖頭,“施主,你來到這裡是天命,也就是上蒼的安排,是福是禍自有天定,老衲何以要除去你?”
程令儀一頭霧水,“您不是能看出福禍,若我會帶來禍事,您還會留我?”
清心大師眼神滿是包容,“施主,你心亂了,先喝口水吧。”
程令儀順從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驚訝道:“清水?”
“清水,亦能清心。”
清心大師閉上眼睛,“施主放心,老衲看不出會在你身上發生的事,也不會對你造成一分威脅,老衲說了,隻是想見見你這位有緣人。”
“老衲對凡世之事已無牽挂,難得遇上個有緣人,隻是想與施主說說話罷了。”
程令儀實心實意地道歉,“大師,是晚輩狹隘了。”
清心大師笑了兩聲,滄桑的臉上忽然閃過一抹慧黠的神情,“不過有一事,老衲确實有些好奇,不知施主可願解惑?”
“大師請講。”
清心大師問:“你的來處……若我所料不錯,是盛世否?”
“不錯,強大鼎盛!”
“那……世人可還有人皈依我佛?”
程令儀回想今日院裡衆人一同聽清心大師講經的情形,笑道:“那裡雖不如此處廣修寺院,普濟佛法,但人人都知道佛,佛在信徒心中,他們虔誠不改。”
聽到這個回答,清心大師語氣釋然,“有傳承就好。”
他見程令儀一直眉頭緊皺,“施主,你怕?”
“你怕自己身上可能會存在的變數?”
程令儀苦笑着點了點頭,“不瞞大師,在見您之前,我是不信這些的,可如您所說,我的确是不屬于這裡的人……我怕我身上的變數會害了身邊的人……”
江氏,珊珊,瑤瑤,傅玖,茵茵……
每一個都是她在乎的人,若是會因為她受到禍事,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也不會原諒自己。
清心大師忽然朗聲笑起來,蒼老的聲音帶着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
“施主,你不會。”
程令儀微微愕然,“大師,您不是說,您看不出來嗎?”
“老衲是說看不出你的變數,但老衲沒說不會看人……施主,你的善良、堅定、慈悲、犧牲……種種品質,包括你做過的每一件事,都将會成為左右這個變數的因緣,你,明白嗎?”
程令儀眼神一黯,“大師,您不知道,我這人睚眦必報,旁人欺我,我必會十倍奉還回去,是絕不肯吃一點虧的,這樣也能被稱作善良慈悲嗎?”
清心大師笑着一指她的雙手,“施主,你不如先問問,你這雙手又救過多少人?”
程令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清心大師幽幽開口,“金剛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善良并不是軟弱。”
程令儀微微垂首,“晚輩惶恐。”
清心大師飲了一口清水,“施主,你來到這裡是機緣,也是命數,做你自己就好,隻要立身正,不妄動惡念,必有福緣庇佑,你來至今,應該已經有所驗證了吧?”
程令儀似解非解,喃喃道:“大師,您的意思是不是說……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我怎麼做,變數就是什麼——是這樣嗎?”
清心大師雙手合十,“善哉善哉,正是如此。”
“那我明白了!”
程令儀心裡的郁氣頓時一掃而空。
起身恭恭敬敬地朝着清心大師鞠了個躬,“多謝大師今日的提點。”
清心大師将手上戴着的念珠褪下,放到桌上,“這串念珠我用了多年,今日贈與施主,心煩無解之時,或許可以拿出頑頑。”
程令儀鄭重地道謝後,才将東西收了起來。
清心大師見她這般小心翼翼,忍不住打趣,“又不是什麼法器,隻是個小玩意兒罷了,施主可莫學那些俗世之人,回家就把念珠供起來。”
程令儀赧然一笑。
清心大師看了眼窗外,語氣又恢複了慈悲從容,“時辰到了,施主,有緣再會。”
程令儀躬身道别,她頓了頓,忽然問:“大師,如若晚輩日後遇着什麼無法抉擇之事,可否再來向您請教?”
清心大師點頭,“自然可以,不過——有緣才能再會。”
說完他又閉上了眼,似乎又恢複到程令儀初見他時的模樣。
程令儀沒有出聲打擾,默默退了出去。
傅玖在門外等着,見她出來,便上前關切地問道:“令儀,清心大師同你說了什麼?”
程令儀摩挲着手裡的念珠,“清心大師說與我有緣,同我閑聊了一陣。”
“閑聊?”
傅玖心中有些存疑,程令儀是頭一次來這個寺院,清心大師為何偏偏選中了她?
程令儀不欲再繼續這個話題,笑了笑說:“清心大師是得道高僧,精通命蔔,他說我有佛緣,應該是看出我幾分悟性吧……對了,咱們不是還要去廟會嗎?快走吧,不然去晚了可就趕不上了。”
她拉着傅玖的袖子,先問路去打了幾筒靈泉水,就出了寺院。
來到廟會這邊,她也沒什麼心思再逛,隻随便看了看,就準備說要回去。
不經意的一個回首間,卻在人群中看到一張有些熟悉的面孔。
程令儀不明白這種熟悉之感從何而來,定睛去瞧,隻見那是一個中年婦人,身上穿着綢緞襖子,頭戴金钗,明明是富貴的打扮,卻讓人覺得極不相稱,甚至有幾分滑稽。
她想不起在哪見過這人,正想細細回憶一番,恰好傅玖又同她說話,她便調開了目光。
那婦人卻像有所感知一般,也向她這邊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