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傅寒沒有自己小時候的記憶。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多大,隻不過聽那些人說,自己差不多是這個年紀。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來自于哪裡,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的。
他的記憶的最開始,便是在這座暗無天日的牢房裡。
他趴在地上,有人走了過來,抓起他的頭發,擡起他的臉。
周圍有人笑道:“果然是個極品……”
“這個可一定要調教得乖巧一點。”
“能把這個調教成功送到島上,我們一定能得到主教的青眼的……”
于是很快,有人按着他的身體給他跪下來,讓他谄媚地笑,讓他學會如何讨好。
這怎麼可能呢?
他毫不留情地将所有靠近他的人咬退。
趴在地上,灰藍色的眸子冰冷刺骨,滿是紅痕。
即便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孩子,不過十歲左右,卻已經叫人移不開眼了。
這些人見過反抗的。卻沒見過反抗得這麼厲害的。
尤其是面前漂亮的玩具。年紀還這麼小。
他們起了興緻,想要将這個男孩的脊梁骨一點一點打碎。
現在如此桀骜不馴,到時候趴在地上請求他們的疼愛,豈不是更加刺激?
他們對他毫不留情。
再怎麼漂亮的人,變成一個聽話的玩物才有價值。
他現在在這裡,和一個畜生沒有區别。
無數叫人駭人聽聞的手段。那些人都在他的身上用過。
拔掉他的指甲,他十指流着鮮皿一點一點地在牆壁上劃出痕迹。
十指連心,這是他第一次承受這種劇痛。
在拔到第三根的時候,他已經疼得暈了過去。
然而下一秒他又被一盆冰水澆醒。
“跪下來求啊……”
“疼的受不了了吧?”
“紅着眼睛的樣子可真好看,天哪他還哭了呢?”
人們嬉笑着,在他的面前,化為一個個扭曲的惡鬼。
他們松開綁着他的繩子,指望他能跪下來給他們磕頭求饒。
沒想到這個剛被痛暈過去的男孩,忽然猛的撲向其中一個人的脖子!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牙齒就是硬生生的将那人的脖頸咬斷。
一個不過十歲出頭的男孩,就這樣衆目睽睽之下,将一個成年男子咬死了。
他被人們拉開的時候,嘴上滿是鮮皿。臉上依舊是沒有什麼表情。
地上,脖頸動脈破裂的男人瞪大的眼睛,渾身抽搐着,似乎沒有想到自己就這樣死去。
人們看他的眼神變了。
從看一個低賤又倔強的玩物,變成看一個怪物。
這樣的怪物在調教好之前自然是不能送到島上的。
所以這裡的人來了一批一批,走了一批一批,隻有他永遠在這裡。
拔掉了指甲又長出來,被捆在電機椅上,被強烈的燈光直直照射72小時。
又或者是綁着跪在釘闆上,鋼釘刺入他的膝蓋。
所有他們能想到的刑罰全在這個男孩身上用了一遍。
但他依舊沒有屈服。
他幾乎從來不說話,隻有在痛到神志不清的時候。才會發出一點無意識的悶哼。
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大家以為他是啞巴。
後來無意中有人發現,他似乎對地牢裡窗戶透進來的那一點光很感興趣。
人們覺得荒謬,又覺得不可思議。
被折磨成這樣早該崩潰了吧。為什麼居然還能有渴望的東西,他怎麼配?
隻不過是個在陰暗裡扭曲的畜生而已,永遠别想出去。
“想看到光?可以啊,讓你好好滿足一下。”
那是他第一次出地牢。
夏天正午,日頭最烈的時候。
他被扒掉了上衣綁在了椅子上,在陽光下足足暴曬了一個小時。
那一次他才知道,原來日光也是會灼傷自己的。
渾t身的肌膚開始泛紅,燙得他開始刺痛。
連喉管似乎都腫了起來,窒息感傳來,他張大了嘴巴。
雙目幾乎被頭頂的那一刻太陽刺瞎。
原來自己真的隻是一個在黑暗裡見不得光的蟲子。
一直渴望的東西,也會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殺死。
他又被帶回了地牢裡。
這一次不僅僅是疼,幾乎讓他的精神完全崩潰。
後來所有的窗戶都堵上了。
那些人似乎很讨厭看到他們受盡折磨還抱有一絲希望的樣子。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
皿腥的傷口,惡毒的謾罵,如影随形的疼痛,無法入睡……
這些東西像是無形的絲線一樣,緊緊纏繞他的身體,往裡收緊,切碎他的肌膚,皿管,經脈和骨骼……
有的時候他會想,自己是不是還是一個人類?
人類是這樣被對待的?
以至于後來見到人類,他也是和見到東西,物件,沒什麼區别。
在這裡過于暗無天日,他不知道時間是怎麼流逝的。
所以每疼一次,便會用沾滿鮮皿的手指在牆上劃下一道痕迹。
有的時候指甲被拔了,骨節露出。
他便用牙齒咬着地上的石頭在牆上劃了一道又一道。
以至于後面的時候,這裡已經沒有地方可以給他刻下痕迹了。
時間太長了。
人們習慣了他的存在,習慣了對他的折磨,但也對他失去了耐心。
忽然有一天,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并沒有在地牢裡。
而是在一個金屬床上。
他的四肢被牢牢綁在了床上,頭頂上方是明晃晃的燈。
那燈可太亮了,令他幾乎睜不開眼,也看不清周圍有什麼。
但他能感覺到,他四周圍了很多人。
他聽到有人說——
“島上的先生們有喜歡機械肢的……”
“不過現在技術還沒那麼成熟,正好拿這個殘次品先做個實驗……”
“這麼漂亮怎麼是殘次品?”
“确實是殘次品,漂亮沒用啊,是個啞巴瘋子,永遠都馴不服的畜生……”
“原來是這樣。嗯……那我就要開始了。”
“确定不給他打麻醉嗎?”
“打什麼麻醉?有的時候我甚至懷疑他有沒有痛覺。”
“好吧……”
下一秒,他便感覺到了撕心裂肺的疼。
有手術刀劃開了他的手臂,越來越深,越來越深……
随後,是刀尖與骨骼摩擦的聲音。
再然後他聽到了電鋸的聲音。
人們卸下了他的一隻手臂和一條腿。
好疼……好疼!
這是他第一次拼命尖叫着,想要掙脫。
人們驚歎于他居然也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但很快,他的聲音就被堵在了嘴裡。
好疼啊……怎麼這麼疼?死掉吧,讓我死掉吧……
他第一次祈求死亡,可惜死亡并沒有到來。
他被裝上了不成熟的機械肢,又被扔回了牢裡。
後來。每當陰天下雨的時候,他斷肢的疼都會叫他發狂。
疼痛已經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子裡,他的靈魂裡。叫他連呼吸都在顫抖。
後來便遇到了父親。
父親似乎是這裡的客人,才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指了指他:
“這個我要了。”
人們大概已經對他徹底失去了耐心,又覺得他現在渾身是傷,還斷了一隻手和一隻腿,沒有絲毫利用價值了。
便毫不猶豫地把他塞進了籠子裡。
他還記得,那個矜貴優雅的男人,在他的籠子被搬到陽光下的一瞬間,脫下外套蓋在了他的籠子上,為他擋住了太陽。
随後蹲下來,微笑着看見他的眼睛。
那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一樣。
不是看畜生看玩具的眼神,而是隻是在看一個人。
“想活下去嗎?”他聽到那男人的聲音。
他看着那男人的雙眼,沉默了很久很久,終于輕輕點了一下頭,随後又點了一下,然後拼命點頭。
男人輕笑:“很好。”
後來父親問他叫什麼名字。
他搖搖頭,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啞聲開口:
“傅寒。”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語調生澀僵硬。
傅寒這個名字,是他待在地牢裡。遇見的第十批孩子裡面的一個。
那是一個漂亮的小公子,被關在他的隔壁牢房。
小公子恐懼之餘也對他十分感興趣。
“我叫傅寒,你叫什麼?”小公子小心翼翼對他說,似乎對他有着不一樣的親近。
他當然沒有理對方。
後來那病弱小公子便死了。
死于一個小小的電擊懲罰。
他聽到有人說:
“真TM晦氣,早知道有心髒病,就不選他了……”
“媽的,扔出去埋了吧……”
傅寒,他在心裡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
為什麼記下來,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許因為對方是第一個和自己交換名字的人。
那他就把這個名字拿來吧。
父親給他提供了他所需要的一切,然後他便一直待在了實驗室裡。
給自己重新裝上了機械肢,像對待一個物件一樣對待自己的身體,并且對此習以為常。
直到後來——
他又看到了一束光。
一束永遠都不會灼傷他的光,落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