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間聽見這麼個八卦,阿琇震驚得一臉“我滴娘”的表情。
徐甯面上微紅,“到底為了什麼不叫我們回去,我也不知道。問我娘,她又好像是很有底的樣子。我這心裡,總有些忐忑。”
這就是所謂的拖油瓶的不安麼?
阿琇有些不厚道地想着。
絞盡腦汁想了想,還是決定安慰徐甯幾句,“我看姐姐是多心了。徐侯若真是那種人,也不會等到現下了。”
一方鎮守,手握重兵,欽封的侯爵,多少高門貴女願意嫁?真有心在女色之上,徐春早就等不到娶了徐甯母親了。
徐甯輕歎着點頭,“希望如你所說吧。”
手上一熱,被阿琇握住了。
阿琇笑得神秘,在徐甯耳邊低聲道,“姐姐不用擔心呀,我跟你說,我可是小福星呢。跟我好的人,都會有好運道。你就放心吧,咱倆這麼要好,我保你往後事事遂心。”
邊說着,邊騰出手來拍了拍徐甯的肩膀。
見她驕傲地昂起了臉,叫人隻覺得自信極了,徐甯啼笑皆非,也煞有介事地點頭,“那我就等着阿琇妹妹也帶我交好運了。”
兩個人正親密地說着話,馬車突然一颠,外面就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怎麼回事?”阿琇揚聲問。
外邊車夫一邊使出力氣停住了車,一邊轉頭回了一句,“回姑娘,前邊兒路上有人厮打了起來。”
聞言阿琇還沒來得及再說話,就聽見車夫哎呦了一聲,“是咱們家的大爺!”
“是大哥哥?”阿琇愣了。沈安是打人的還是被打的?
想一想沈安的身子闆兒和溫吞的性格,阿琇默默地劃去了前者。
急聲吩咐車夫将車靠邊兒,去幫着沈安,阿琇自己一掀簾子就跳下了車。
“阿琇!”徐甯叫了一句,沒有猶豫,連忙也跟了上去。
街上一處茶樓前,沈安和他貼身伺候的小童被幾個壯漢團團圍住,眼瞅着就要吃虧。可就是這樣,沈安還擋住了身後兩個孩子。
那兩個孩子從阿琇的角度看過去,并不能看清楚,隻能看到露出來的半邊身子衣衫褴褛。
“怎麼回事?”徐甯看到這情形,轉頭問阿琇。
阿琇尚未說話,車夫已經打了雞皿似的,帶着後邊兩個跟車的長随兩個仆婦,嗷嗷喊着沖了過去。
阿琇頓時興奮起來,動了動腕子,她也算是從小就學拳腳了,可還沒跟人動過手呢。
悶着頭就想往前沖,被徐甯拉住了。
“你要作什麼?”
阿琇急道,“我大哥哥被人圍住了呀!”
徐甯哭笑不得,“你再看看。”
能跟着姑娘出來的人,那也不是一般的下人,畢竟關鍵時候都得能護着家裡的姑娘。阿琇定睛一看,沖過去的車夫,人高馬大倆長随已經把圍着沈安的人隔開了,兩個仆婦也都是壯實得很,叉腰站在最前邊,頗有一番悍婦的模樣。
阿琇目瞪口呆看着,遠遠地不知道衆人說了些什麼,就見兩方人散開,沈安帶着人往馬車走了過來。
說實話,阿琇與這位堂兄接觸并不多。她隻知道,堂兄沈安自幼好學,每每苦讀,為人很是良善。
“大哥哥!”阿琇忙叫了一聲,向沈安身後探頭看過去。
沈安身後,有兩個小小的人影亦步亦趨地跟着。
讓小厮将兩個孩子帶到了後邊,沈安與阿琇點頭,“九妹妹。”
“這是定南侯府的徐姐姐。”
阿琇指着徐甯引見。
“徐姑娘。”
“沈公子好。”
彼此認識了,阿琇邀了沈安上車與自己同行。沈安微一猶豫,也就跟着上了馬車。
阿琇這才問沈安是怎麼回事。
“那兩個孩子也是可憐的。”沈安歎氣,細細解釋,“我在街上碰見過一次,做姐姐的護着妹妹。聽說是家裡親娘沒了,後娘正要把人賣到……”
他頓了一下,斯斯文文的臉上露出些不自在。
“賣到青樓?”阿琇接了一句。
沈安立刻皺眉,“九妹妹!”
女孩兒家家的,怎麼好把青樓這樣的話說出來呢。
阿琇撓了撓頭。她忘了,堂兄古闆之處不輸她二叔。
“那大哥哥你做了什麼啊?”
車上還有徐甯,沈安有些拘束,說話聲音也比尋常低了很多,“我想着,既然要賣,索性叫咱家裡買了,就算做丫鬟,也比落到不堪的地方要強。”
阿琇和徐甯:“……”
怪不得她們方才看見沈安的小厮淘了個荷包遞給那幾個壯漢呢。
“那……大哥哥就買了兩個小丫鬟?”
“嗯。”沈安不好意思地應道。
阿琇和徐甯互相看了一眼,徐甯忍不住開口問:“恕我多嘴,沈公子買了丫鬟,可曾讓她們的家人簽了身契?”
“身契?”沈安擡頭,迷茫,“不是一手交銀子,一手交人嗎?”
徐甯:“……”
她該說什麼?
不愧是國公府的大公子,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了聖賢書。
“這買丫鬟自然與買東西不同,須得有賣者身契不算,還要到官府備案的。”徐甯耐心解釋,“且身契也分活契和死契,如此也是為了免去日後紛争。”
阿琇恍然大悟,“我先隻知道要有身契,原來還要去官府備案啊。”
“自然。身契隻是雙方買賣已成,衙門備案則是為了保障兩方的利益。聽說原就有過偷了身契逃走,結果官府中備案未改,又被抓了回去的。哪怕是活契到了日子,或是主人家開恩許贖身,也是要帶着身契去衙門再次銷案的。”
所以從前,她看到的那些贖身後将身契撕碎了扔掉的,都是編出來的麼?
阿琇再次囧囧地看着堂兄,欣賞了一回他的窘态。
“沈公子回去後,可将那兩個孩子交給府上管事的人,他們必定是懂得這些俗務的。”徐甯輕聲建議,“事事辦得圓滿,才不辜負了您這份善心。”
沈安羞愧地笑了。
這事兒辦得……妄他讀了這麼多年書,竟是半點不知時事實情,還以為買兩個人如買糖人那樣簡單。
在徐家姑娘和小堂妹眼裡,約莫自己等同于呆子了吧?
好在沈安雖然隻知道讀書,心兇倒是開闊。自己糾結了一會兒,也就散去了郁悶。為了避免尴尬,竟又破天荒地問了徐甯許多西南的風俗人情等。
徐甯是定南侯夫人一手教導長大,性格中既有着母親的堅韌,又自帶了幾分行事的平和。若說定南侯夫人精明強悍,那徐甯便是多了幾分平和。尤其與人相處之上,徐甯外露柔和的性子,叫她很容易與人相談甚歡。
見沈安對西南的風土感興趣,徐甯輕聲細語,娓娓道來。
直到了定南侯府的大門前,徐甯與沈安阿琇告别後下車回去,沈安還有些意猶未盡的模樣。
阿琇把他的神色都看在了眼裡,回去後膩歪在溫氏身邊,“我瞅着,大哥哥還沒有過那樣窘迫的時候。娘您不知道,他那臉吧,當時紅得猴子屁股似的。阿甯姐姐下車後,他還伸着脖子看哪。娘您說,他們兩個……”
“不大可能。”溫氏摸着阿琇的頭發,“之前你祖母也想過,你二嬸倒是沒什麼說的,可你二叔不願意。”
“诶?”阿琇張大了嘴,“二叔不願意?”
為什麼呀!?
她二嬸心氣兒高,一門心思要為堂兄擇高門出身的賢惠姑娘,她是知道的。可她二叔……好吧,她二叔在兒女的姻緣上一向沒起過什麼好作用的。
溫氏搖頭,也不知是笑還是無奈,“你二叔嫌棄徐姑娘的出身。”
阿琇撇了撇嘴。原來是為這個?徐甯不是定南侯親女,确實被人诟病,就算是現在京城裡走動,有自己和賀長安兩人帶着,很多人表面和和氣氣,私下裡也還是不屑。
“徐侯和四叔關系那樣好,二叔這話讓徐侯知道了,四叔都難做了吧?”
“那倒不至于。”溫氏把阿琇推到一邊,“那些話都是你二叔跟你祖母說的,要不是你祖母告訴我,我都不知道。你嘴上嚴實些,不許透出一絲兒,不然往後沒法跟徐姑娘走動。”
阿琇歎息着答應了。
日子晃晃悠悠,轉眼又是兩個月過去,天大冷下來。趕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武威侯府果然分了家。
“我還以為,姐姐姐夫怎麼着也能回來一個的。”阿琇對着鳳離抱怨,“誰想都沒回來。”
她又大了一歲,自己孝期也又過了一年,鳳離想到祖母提過,孝期一過,便和沈家商定婚期,因此對阿琇嘟嘟囔囔為了沒能見到阿珠回來大感遺憾的時候,格外的有耐心。
“北甯伯身負戍邊重任,非有命不得擅離北境。”鳳離安慰阿琇,“你姐姐又不便。不過是分家而已。武威侯是明白人,不會讓你姐姐姐夫吃虧。”
阿琇怒,“我又不是為了那些東西!”
她不就是想見姐姐嗎?
三姐夫都封了爵,賜了府邸,阿珠自己嫁妝私房都不少,誰還貪那些分家的東西呢?
“從前的心有靈犀呢?”幽幽地看了一眼鳳離,“人未老……”
愛先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