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銘一路上有吃有喝,他不是沒想過逃跑,但是他做為王英的珍品食材,被看得很緊,再加上他親眼看過有想逃跑的,被抓住後活活用石頭砸死了。
他估量了下自己的體能,發現想要完成一場成功的逃脫,實在不是他能做到的,于是絕了這個念頭。
期間矮腳虎又來看了高銘幾次,見他這幾日因為坐車,養得健康多了,不由得歡喜的道:“聰明人的心肝大補,健康的聰明人更是補上加補。”
高銘面無表情的看着對方,他有的時候會想,王英吃人心肝,手下一群張牙舞爪的喽啰,愛坐虎皮椅子,整一隔壁西遊記妖怪大王的畫風,可他卻不是妖怪,而是個活生生的人,人和妖也沒什麼區别。
王英端詳了一會高銘,背着手哼着小調走了,“快點到梁山吧,快點到梁山吧。”
有一天,他遠遠看到一個矮黑胖的人走動,前呼後擁,想來就是宋江。
除了這遠遠一眼,高銘再沒見過他,直到清風山的人馬到了梁山腳下。
再往前全是水路,全無旱路。
水泊邊有個酒店,酒旗飄舞,高銘眼見隊伍停下後,兩個矮矬的男人宋江和王英,先後進了酒店,剩下的一個黃頭發的頭領燕順,還有一個臉白的頭領鄭天壽跟了進去。
沒一會,就有喽啰從酒店内出來,徑直朝高銘走來,一抓,就把他給拽下了車。
高銘知道他這是要上砧闆了,但事情到了這一步,不是他能控制的,被連推帶搡的進入了廚房。
高銘就見廚房内大鍋冒着熱氣,發出陣陣香味,他今日還沒吃飯,不由得饑腸辘辘,肚子咕噜噜的叫起來。
磨刀的夥計聽了,哈哈笑道:“可憐你做個餓死鬼了,王頭領點名要你的心肝,一會做醒酒湯。”說着就要把高銘往柱子上捆。
他朝高銘走來的時候,心裡有點納悶,這人怎麼如此淡定,死到臨頭不哭不鬧。
高銘當然不能哭鬧,就算吓得腿軟,臉上也得淡定,他不慌不忙的道:“哪位好漢是旱地忽律朱貴?”
夥計一愣,這人怎麼認識他們掌櫃的?警覺的道:“你找他幹什麼?你是什麼人?”
“先讓我見旱地忽律朱貴朱大哥!”高銘大聲道。
這是他這幾天琢磨出的生路,上梁山前必定路過朱貴的酒店,而朱貴會救他,因為他會撒一個謊。
這時一個身材高大,高顴骨,三叉黃須的男人掀簾子走進來,“誰叫我?”
“朱大哥——”高銘哭喊了一聲,“終于見到你了!”
朱貴發懵,這不是王英的牛子麼,怎麼見面就朝他叫大哥,但此時此刻,對方一口一個大哥,似乎認識他,他也不能态度惡劣,萬一真是熟人呢。
“不要急,你是誰?慢慢說來。”朱貴見眼前這後生白白淨淨的,不像會功夫,所以也沒加提防,走近高銘,仔細端詳他。
高銘擠出眼淚來,哽咽道:“朱貴大哥,我終于見到你了,我名叫孫小五,是孟州十字坡菜園子張青母夜叉孫二娘夫妻的堂侄,前幾個月我投奔到我姑母那裡,本來在十字坡做得好好的,卻不想來個惡知府,将我姑母和姑父抓去了,竟然當庭将他們杖斃。幸好我那日去村裡替我姑父收饅頭錢,沒在場,後來便逃脫在江湖上。久聞梁山泊旱地忽律朱貴,是和我姑母姑父一樣的好漢,一直想來投奔。從孟州出來,一路來到青州,卻不想正趕上王頭領打家劫舍,将我帶到了這裡,不過,也因此得見朱大哥……嗚嗚嗚……”
朱貴這個梁山泊酒店,做的和孫二娘一樣的生意,如果往來商隊路過,就通知梁山下來劫,如果遇到單獨的客人,沒錢的放行,有錢的,直接一碗蒙汗藥,瘦肉做羊肉賣,肥的就煎油用來點燈。
同類型的好漢,應該都聽過彼此的名字,江湖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
果然,高銘一說完,就聽朱貴道:“原來是好漢張青和孫二娘的親戚,難怪見了這架勢也不害怕。”又惋惜的道:“他們的事情,我聽說了,可惜了,唉。”
高銘用袖子抹淚,“可憐我那姑母,幸好我聽說江湖上有個好漢叫做旱地忽律朱貴,想來這人肯定能收留我,于是就來投奔。”
誰都有虛榮心,尤其聽說眼前這人是久聞自己大名來投奔的仰慕者,又是别的好漢的親戚,哪有不照顧的道理,朱貴當即決定保下孫小五。
這時外面的王英喊道:“我那酸辣醒酒湯少放醋——”
高銘擡起水蒙蒙的眼睛,看向朱貴,“王頭領還等着我來做醒酒湯,怎麼辦?”并且不忘挑撥離間,“他現在還不是梁山頭領,就這般使喚你這個老資曆,等他真正做了梁山頭領,還不知要怎地呢。”
朱貴資曆不淺,算是梁山的老員工,之前效力王倫,現在效力晁蓋,被一個剛來的王英使喚,心裡确實不是滋味,高銘的話正中他的芥蒂。
但朱貴嘴上則道:“都是兄弟不要這樣說,你随我來,不要怕,我來保你。”
領着高銘出了廚房的門,來到廳内,對着吃酒的宋江、王英、燕順和鄭天壽道:“說來巧了,這個小兄弟不是别人,正是我朋友張青和孫二娘的侄子,叫做孫小五,多謝王頭領将他帶到這裡。”
王英臉色難看,到嘴的醒酒湯飛了,當即就不願意了,“哪裡來得那麼多親戚?!我帶來的人卻成了你的親戚。”
“诶——你這什麼話,難道朱貴兄弟還能騙你嗎?”宋江對王英道:“這眼看就要上山了,不要吃許多酒,自然也不要醒酒湯!”又對朱貴道:“既然你認得這個人,你就領走吧。”
朱貴道過謝,領着高銘轉身回了廚房。
臨走前,還聽王英不願意的罵罵咧咧,高銘心裡樂,你就罵吧,你越罵,朱貴越跟你不對付,你說東,他偏往西。
王英嚼着菜,恨恨的道:“那厮倒挺有心計的,讓我做白工拉他到梁山!”
宋江比他懂得審時度勢,“我們初來乍到,既然這孫小五是朱頭領認識的人,怎麼能不還給他。不要再說這些了,吃酒吃酒。”
王英憋了一肚子氣,但孫小五被朱貴領走了,他也無可奈何。
等到這一行人吃過飯,朱貴從酒店窗戶内往蘆葦蕩裡放出一支箭,很快,就劃來一艘船,上面有船家道:“朱頭領,要渡什麼人上山?”
朱貴道:“是青州清風山來的一幹兄弟來投梁山,你先送幾個人上去,其他人喽啰再派人來接。”
交代完,他出門讓宋江王英燕順和鄭天壽四人,跟着這船家走了。
高銘親眼見這四個人上了船,才卸下一口氣。
“你就先留在我店内做事吧,我看你也很機靈,不知道會些什麼。”
梁山不養閑人,要麼能打要麼有特殊技能,高銘立即道:“我爹送我上過私塾,記賬算賬什麼,我都會。後來投奔我姑母,就在他店裡記賬,算每日的出項和進項。”
讀書人總能找到糊口的營生,沒事誰會上梁山,山賊窩很缺讀書人的。
聽到高銘會記賬算賬,朱貴喜道:“既然你有這本事,那我這裡有适合的你活兒。你先給老劉打下手吧,一起算算賬。”
高銘忙不疊的道:“我會好好做事的。”
朱貴酒店是梁山的耳目,隻要在這裡待着,混上一段日子,等都熟悉了,不愁找不到機會跑路。
第二天陸續有船來,将王英麾下的幾百個小喽啰都運到了山上。
高銘就在朱貴酒店做起事來,在和酒店其他四個夥計的閑聊中,高銘豐富了自己的經曆,大概是他原本是東京附近人士,他爹送他讀過幾年私塾,後來在一個布莊做事,結果受掌櫃的欺壓,他就在茶水裡下藥,将掌櫃的給害了,卷錢逃亡去投奔他姑母,剩下的就是萬惡的高知府殺了他的姑母姑父。
他對孫二娘的卷宗了如指掌,怎麼說怎麼像樣,沒有一點破綻。
雙手不沾皿的,不是能夠放心相處的好漢。
聽說高銘身上有這檔子官司,朱貴對他的态度更加好了。
朱貴酒店背後是梁山,算是大店,口糧充足,他們自己不吃藥翻那些路人,畢竟偶爾山上的頭領也會下來用飯,所以後院養着牛羊雞鴨鵝,平日員工就算撈不上這些吃,也有充足的魚肉下飯。
過年期間冷清,自打高銘來了,酒店沒一個外人路過,高銘就整日在店裡跟夥計聊天胡扯。
通過聊天他知道,現在梁山上并沒有叫林沖的頭領,晁蓋能奪王倫的山寨,是坐第三把交椅的宋萬背叛了王倫,和晁蓋他們合夥把王倫做掉了。
即是說,林沖還老老實實的在充軍地,他的未來改變了,沒和梁山攪合在一起。
這對高銘來說是個好消息,這回梁山上沒有認識他的人了,于是心态更加放松了。
因為他自稱是東京附近的,就講起當年進城看蹴鞠比賽的事,聽得其他人無不羨慕,“還是東京好,要是能去逛一逛就好了。”
如此吹了兩天牛,和店裡的幾個人都混熟了,高銘估計這樣下去,不久他就能找到跑路的機會。
“小五,你再說說築球比賽的事兒呗,為什麼白打比賽的燕青就沒帶着汴梁隊奪魁呢?”一開始要給高銘剖心的夥計,這幾天有空就找高銘聊天。
“這個啊,應該從兩種比賽的打發說起……”反正閑着也是閑着,高銘正打算再擺龍門陣。
這時有人撩簾子進來,身材異常高大,高銘坐在椅子上不禁擡頭看他。
“宋頭領來了。”朱貴從後廚迎出來,對高銘和等他吹牛的夥計道:“不要閑坐着,快去幹活。”
高銘心想這難道是雲裡金剛宋萬?他起身要走,就聽宋萬道:“清風山來了五百來個喽啰,晁蓋哥哥要給他們登記造冊,現在缺能寫字的書記人員,你的賬房先生借山上一用。”
朱貴道:“這個不難,現在我們這也沒生意,老劉你随宋頭領去一趟。”忽然想起了什麼,将高銘一把抓過來,“還有這個孫小五,會寫會算,很是伶俐,叫他也一起上去吧。”
高銘可不想上山,推辭道:“我資曆尚淺,怕是不能勝任啊。”
宋萬笑道:“嘁,說話還文绉绉的呢,山上多得是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你會寫會算,跟我走一趟罷。”
朱貴也跟着笑,祝福高銘道:“好好表現,你會有前途的。”
高銘想罵人,他要當強盜的前途有毛用啊!
但他說了不算,隻能聽從安排坐船上山。
——
自從高銘走了,花榮就被軟禁在這院内,慕容彥達遵守了跟高銘的約定,飯菜不錯,他也有一定的活動範圍,但他并不想動,一直老實待在院内。
又到了午飯時候,他平靜的等待每日準時送到的飯菜。
門被推開,走進來兩個軍漢,打開食盒,一一将飯菜端出來,與往日不同,今日四菜都是肉菜,且做得十分用心。
花榮若有所思,但沒表現出來,等人走了,将飯菜各半都倒在了牆角,然後往桌上一趴,裝作昏睡的樣子。
果不其然,一刻鐘後,有人鬼鬼祟祟出現在門口,“倒了!趕緊進去捆起來。”
花榮聽到腳步聲接近,猛地坐起來,見眼前是兩個軍漢,當即打翻一下踩在腳下,另一個則鎖住喉嚨,逼問道:“慕容彥達搞什麼鬼?!”
每日做的飯菜都不見這麼用心,這幾日他感到衙門内風聲鶴唳,突然夥食變得更好了,憑慕容彥達的德性,沒有鬼才怪,不知菜裡加了什麼料,為了确保他吃下去,因此才做得特别用心。
“花将軍,我、我們隻是奉命行事……上面吩咐讓我們給下您蒙汗藥,麻翻後扔到牢裡,僅此而已。”
花榮意識到大事不好,一定是高銘出了問題,否則的話,慕容彥達不敢違約。
花榮将這人打暈,大步走出門去,守在院内的護衛,見那兩個軍漢沒出來,反而花榮走了出來,知道事情不好,紛紛圍上來,想要擒拿,卻不敢上前,各個圍着他,隻敢試探。
說時遲那時快,花榮迅速出手,打倒近處一個軍漢,搶過來一把細弓,搭上一箭,如閃電般射散一個人的發髻,“再攔我,下次就是你們的眼睛。”說着,再次搭箭,對準衆人,箭頭瞄準的地方,人都自覺散去,無人敢看他。
花榮便拿着弓箭大步朝前院的衙門走去。
花榮一進前院,就見慕容彥達坐在一張桌子前面,腦袋上纏着一條白布,面容慘白,顯得兩道黑眼圈更加醒目。
除了慕容彥達外,還有兩個老人,一個婦人,一個少年一個少女,都被粽子似的捆着。
而他們面前,有一具屍體躺在那裡,上面蓋着一塊白布,看不清屍體什麼樣子。
不知為何,花榮心裡咯噔一下,沒來由的緊張起來。
慕容彥達看到花榮,萬分驚駭,卻不想雙手剛撐在桌子上,未等站起來,一支箭就射穿了他的左手,将他牢牢釘在桌子上。
“啊——”慕容彥達慘叫。
周圍的衙役回過神來,有拿弓箭的,正要放箭,卻被花榮先行一步察覺,一箭射翻,箭囊反被花榮撿去。
又有人要偷襲,未等近花榮身,也被他放出一箭,射穿胳膊,滾在地上嚎叫不止。
花榮幹脆搭上一箭對準慕容彥達,對周圍人道:“你們可以試試,是你們的箭快,還是我的箭快。”
知府性命被威脅,無人再敢動。
花榮道:“把武器都放下!”
慕容彥達點頭,院内的人都聽令,緩緩放下手裡的兵器。
花榮徑直來到慕容彥達跟前,“到底怎麼回事?那苫布下是什麼?”
慕容彥達氣若遊絲的道:“花榮,……秦明背叛了官府,投奔了強盜,在瓦礫村殺人放火,好好一個村子都被他屠平了……而高銘恰巧也在那村裡,未能幸免,黃信的屍首和他的都找到了,黃信被家人領回去了,這個便是高銘。來人,打開苫布。”
有人揭開苫布,見裡面是一具燒焦的屍體,黑黢黢的,整張臉面目全非,全身上下隻剩左耳,右臂還有下肢是比較完好的。
慕容彥達用還能動的右手,從桌上劃來出幾個碎紙片,“這是我和高銘當日分别的時候,寫的文書,在屍首右衣袖的内袋中找到的,絕大部分都燒掉了,但剩下的這些,的确是我手寫的沒錯。”
他說完,看向花榮,看他還是沒魂的狀态,不由得叫道:“花榮,你到底聽到了沒有?高銘死了!”
高銘死了,高俅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都要完蛋了!
慕容彥達指着地上跪着的老人婦人少年們,失态的叫道:“他們是秦明的家眷!本府今日要殺了他們!你若願意,你來動手!”
秦明家眷哭喊道:“大人明鑒,絕對不會是秦明幹的,一定是有人誣陷!”
“有人認得他的铠甲和狼牙棒,不是他是誰?!”是也是,不是也是!
這時,花榮終于回過神來,怔怔的道:“這屍體不是高銘的……我也不信秦明會做出殺人放火的事情。”
“怎麼不是?!高太尉不會因為你說不是就繞過咱們!”慕容彥達氣急敗壞的道:“我派秦明攻打清風山,他被擒後,做了降将,去殺村民便是投名狀!你原先做過知寨,你還不懂強盜是怎麼做事的嗎?!那就是秦明的投名狀!”
花榮盯着那屍體的耳朵,雖然燒得面目全非,但那耳朵形狀和完好的右手的樣子,根本就不是高銘。
别人認不出來就算了,他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那麼,高銘沒死?他現在在哪裡?
花榮厲聲質問道:“這是哪天的事情?”慕容彥達被花榮猛地一喊,有些吓到:五天前的事情了!”
那地方被殺得一片狼藉,好不容易才從屍堆裡翻出了高銘的屍體來。
花榮一陣絕望,竟然已經五天了,高銘到底怎麼樣了,他在哪裡?
慕容彥達本來的計劃是殺了秦明一家老小後,再把罪都推到花榮身上,以此來平息高太尉的怒火。
甚至可以說成是花榮聯合秦明,害的高銘殒命的。
黑鍋總要人來背,但肯定不是他。
見花榮出神,慕容彥達意識到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頻頻超其他人使眼色。
有人會意,悄悄的拿起細弓,偷偷瞄準了花榮。
但對準花榮的這一箭放出去,卻被花榮猛地抓過慕容彥達側身一擋,不偏不倚正中慕容左邊肩胛骨,疼得他殺豬般的叫了起來。
這弓手見誤中知府,正慌神,就被迎面來的花榮一箭射倒了。
花榮拔掉慕容彥達肩胛上的利箭,疼得慕容彥達差點昏過去,又是一陣嚎叫。
花榮用箭尖抵到慕容彥達喉嚨處,“把我的馬匹、披挂還有兵器拿來,另外給秦明家眷松綁,再準備三匹馬給他們。”
慕容彥達嚎道:“你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嗎?你救秦明家眷,你就坐實了勾結強盜的罪名!”剛說完,隻覺得喉嚨一痛,斜眼看到花榮冷冰冰的看他,知道他什麼都做得出來,不敢再吭聲。
“你現在最好别惹我,就是取了你的狗命,你信不信我也能殺出去。”
的确憑花榮的能耐,就是現在殺了他,騎馬殺出去,恐怕也沒人攔的住。
慕容彥達怕死,吼道:“照他說的做!”
知府大人的命在花榮手裡攥着,手下趕緊去牽馬,很快就備齊了馬匹。
秦明家眷作為武官家屬,都會騎馬,等松綁了,兩人騎一匹馬,深深看了花榮一眼,先逃命去了。
花榮打了個口哨,他的坐騎自行跑到他跟前,接着他将慕容彥達左手釘着的箭拔下,把人往馬上一掀,自己也翻身上去,打馬跟着秦明家眷後面,沖出衙門,朝城門口奔去。
知府衙門的人亦騎馬追了上來,剛才花榮讓他們準備馬的時候,就知道他要跑,也早準備好了騎兵,緊緊跟在花榮後面。
花榮取出羽箭,回身連發三箭,箭箭不虛,将離他最近的三人射翻在馬下。
其餘人見了,曉得花榮的厲害,都不敢緊追。
花榮見他們不遠不近的跟着,便又取了三支箭,回身要射。
追兵見了,本能的齊齊勒馬,不敢再追。于是很快就拉開了距離,遠遠看着花榮一行人跑出城門,在視線中成了幾個黑點。
花榮快馬來到高銘出事的瓦礫村,遠遠就見一片焦黑,偶爾斷壁殘垣中有幾個人影,不知是幸存的村民還是他們的親友,但見到花榮他們來了,都躲了起來,膽怯的看着他們。
花榮到了地方,跳下馬來,一地的狼藉不說,五天過去了,有些痕迹已經被抹去了,找一個人何其難。
花榮這時看到最近的一面牆下,有個縮頭縮腦的男人,立即沖過去,将人一把逮住。
那人吓得癱軟,“好漢饒命,不要殺我。”
花榮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卻不知該先問哪一句,“村裡的人呢?死人在哪裡,活人又在哪裡?”
“死人都在那邊的空地放着,至于活人……就我們幾個人了。”
如果高銘活着,他一定會回到青州城,五天過了,都沒他的印信,看來是兇多吉少了。
但是沒見到屍體,他就不信他死了,揪着那人道:“帶我去看屍體。”
慕容彥達痛心疾首的道:“你也看到了花榮,這些都是秦明幹的。”
他不說話,花榮差點将他忘記了,冷聲道:“你将雙臂展開,掌心對着我。”
慕容彥達警惕的道:“你要幹什麼?”
花榮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你不照做,我就射你喉嚨。”
慕容彥達方才胳膊和左手受過一箭,這會疼得勉強才能舉起來一點,他慢慢的将雙手心朝向花榮。
花榮手裡的箭一松,飛向慕容彥達,頃刻将他的右手手掌射穿。
“啊啊啊啊——”慕容彥達痛的跪地,鬼哭狼嚎。
“我看在你弟弟的面子上,不殺你!手上的疤痕提醒你永遠記住今日!滾罷!”花榮說完,不再理會慕容彥達,揪着那人去空地識别屍體。
一直在旁邊看着的秦明家眷,這會也都下馬來,“花将軍,你要找什麼人?我們也幫你看看。”
秦明生死未蔔,他們現在是逃出來了,但還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
花榮搖頭,沉默着往空地走,一進空地就見滿地的屍首,有完好的,也有燒焦的。
如果高銘的下屬害怕他被認出來,而和他換了衣服穿,那麼高銘如今應該穿着普通的衣裳,也不會被慕容彥達的人發現送回官府。
如果他真的身死,那麼應該被當做無名屍孤零零的躺在這裡。
花榮隻覺得心如刀絞,強打起精神來,去檢查一具具屍體。
“好漢您是找人嗎?”這時一個正在擡屍體的老漢本來不想管閑事的,但見花榮面容悲戚,忍不住道:“這裡屍體不是全部,還有一些人被擄劫走了。”
“擄劫走了?”花榮如夢初醒,這些強盜一貫愛擄劫良民做強盜充實自己的力量。
跟老漢道了謝,跑到馬前,翻身上馬,就要打馬去清風山。
秦明的家眷見花榮騎馬走了,也都跟了上去,“花将軍,你這是要去哪裡?”
“我去清風山找人,你們自便吧,不要跟着我。”連花榮自己也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
秦明家眷卻沒退縮的意思,其中秦明夫人道:“我們當家的,絕對不會做出殺人放火的事,一定有誤會,他肯定也在清風山,我們也去清風山。”
愛跟着就跟着吧,花榮沒有說話,繼續騎馬奔向清風山。
走到傍晚時分,就見前面來了一個騎馬的人,一身戎裝,拎着一個狼牙棒,正是秦明。
“爹——”秦明的一兒一女眼神好,先看出了父親,興奮的叫道。
花榮也認出了秦明,曉得這條路是通往清風山的,于是忙道:“你是從清風山來嗎?”
秦明見自己的家眷老小和花榮在一起,十分納罕,“你們怎麼在這裡?”
“你前幾日帶兵屠殺瓦礫村,慕容知府大怒,抓住我們要問斬,幸虧花将軍出手相救。”秦明的老母親垂淚道。
秦明聞言,驚駭間跳下馬來,“這是怎麼回事?”
秦明老父親則道:“說來話長,先謝謝花将軍。”
花榮救了秦明的父母妻子和一雙兒女,他當即來到花榮跟前,跪地抱拳道:“大恩不言謝,受我秦明一拜。”
花榮将秦明扶起來,“我也隻是順勢而為,不用客氣。你是從清風山來嗎?”
秦明恨道:“我奉命攻打清風寨,想把寨子奪回來,可誰料中了強盜們的鬼計,将我捉上了山關了許多日,管酒管飯,就不是不許我下山,今日終于來了個喽啰将我放了,我就趕緊下山來了。”
“你看到高知府了嗎?”
秦明搖頭,“沒有,我被一個人關着。而且我下山的時候,黑漆漆一片,沒半個人影,我問過了,才知道那群強盜要去投奔梁山,棄了這裡,隻留個兩個看寨子的,大部人馬早就走了。”
花榮握拳咬齒,他恨恨的想,這群賊知道屠殺瓦礫村,必定招來大軍來剿,于是棄了這裡,去了更大的山頭。
那麼,高銘也被擄劫去了梁山嗎?
花榮看着這蒼茫大地,心裡一陣急痛,高銘弱不禁風,他如何挨得過這苦寒的天氣。
“梁山,是嗎?”花榮重新上馬,掉轉方向。
秦明聽他去梁山,驚駭的道:“那梁山是更大的強盜窩,如今有個叫晁蓋的在那裡做頭領,招攬了許多江湖上的惡人要鬧事,你去做什麼?”
“找人。”花榮不想多言。
“你去梁山找人,那你也要變成他們中間的一個,你是将門之後,怎麼能做強盜?”
有什麼比人命更重要的?不管做什麼,隻要能做找到高銘。
“後會有期。”花榮一點時間也不想浪費,一打馬,跑了出去。
馬蹄在地上揚起陣陣的雪塵,如同碎玉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