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國成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老宅出來的。

　　他的腦袋嗡嗡的，子彈射在了地闆上，把地闆射了一個窟窿眼兒，碎水泥渣劃破了他的臉。

　　但他卻沒有感受到疼痛。

　　“大哥。”

　　傅紅霜在院子裡喊住了他，他茫然回頭，傅紅霜看到他這個樣子還是有些心疼。

　　小時候父母忙，她和妹妹幾乎是大哥在帶。

　　他們還過了一段東躲西藏的日子，總之，比起老幺，比起二哥，她們兩姊妹是整個家裡跟傅國成關系最好的。

　　隻不過後來大嫂沒了，他不顧家人的勸阻娶劉婷之後，關系才逐漸疏遠的。

　　“爸媽年紀大了，禁不住氣的，秋石不管怎麼說都是你的親兒子，你這次真的是太過分了！”

　　“爸媽心軟，隻要你肯正視問題，隻要你肯做出改變，爸媽不是不會原諒你！”

　　“大哥，秋石是老爺子老太太的逆鱗……”

　　傅國成慘笑：“連你也來教訓我！”

　　“行了，你不用說了，我會讓爸媽滿意的，以後在外面我不會說他一個不字，隻是這個兒子我是要不起的！”

　　說完他就上車，讓司機開車。

　　他赤紅着眼，後牙槽都快被咬碎了。

　　司機和警衛員都不敢吭聲。

　　回到家裡，他看到了劉婷。

　　劉婷身上圍着圍裙，谄媚地迎了上來：“老傅，你回來了，我做了你最愛吃的……”

　　傅國成看了一眼劉婷，臉陰沉得能出水，把劉婷給看毛了。

　　他道：“我已經打了離婚報告，就等着你回來去辦手續。”

　　“哐當……”劉婷手上的湯鍋掉了下來，滾燙的湯濺了劉婷一褲管兒，家裡暖和，她穿的就薄，挽起褲腳一看，小腿被燙紅了。

　　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她就知道這個老犢子不會念夫妻之情，她家一出事兒他就要離婚。

　　狗男人。

　　她還給他生了一雙兒女！

　　不過，這婚可不是他想離就能離的！

　　劉婷摸了摸肚子，這個時候她竟感謝起張娟兒的兩個哥哥來……

　　天越來越冷。

　　一大早就大雪紛紛，肉眼所見之處皆是雪白。

　　這是冬天的第一場大雪。

　　出屋門兒一呼吸的氣兒都是白的。

　　曲大娘瞅見了忙塞給她一個烤紅薯，頭天晚上塞竈膛的灰燼裡頭埋着，不直接接觸明火，早上起來正好可以吃。

　　紅薯是專門曬過的，曬得半蔫兒的，這樣的紅薯烤出來很甜，會流糖。

　　林念很喜歡吃。

　　也是她喜歡這麼吃，曲大娘才讓曬了一部分紅薯，不然她是堅決不會讓曬的，曬過的紅薯要縮水的啊，不劃算！

　　林念被推進了屋裡。

　　老大娘又給她兌了奶粉，拿了包子來：“天兒冷出門兒記着穿厚實些，沒啥事兒就别出門兒，就擱家自己個兒待着。”

　　“我出去一趟，等會兒就回來！”

　　老大娘要去養雞場，雞崽子全孵出來了，叽叽喳喳的瞅着特别喜人，她得過去看看。

　　擋不住，誰都擋不住老大娘無與倫比的熱情。

　　她去養雞場還帶了東西，就藏在背簍裡，是給教授夫妻兩個帶的吃食。

　　江教授已經偷偷幫大勇看過了。

　　她也沒說大勇到底能不能治好，隻說如果有銀針的話她可以給大勇紮針試試，反正情況是不可能更壞的。

　　可惜這年頭破四舊，有些地方還好，有些地方像銀針這些東西是保不住的。

　　這銀針要找，隻是不容易。

　　但不管怎麼樣，江教授都是大勇的希望，曲大娘決定要不兩口子好好養着，千萬千萬不能讓他們的身體出問題。

　　不管咋說，阚教授都是大剛的救命恩人。

　　阚教授兩口子從一開始的惶恐不安，到現在的坦然接受，然後默默地把這份恩情記下，隻要他們不死，就肯定能有報恩的機會。

　　江教授晚上躺在暖呼呼的被窩裡，不止一次地表示，隻要能弄到銀針，她一定傾盡全力去醫治大勇。

　　曲大娘到的時候，兩口子正在打掃院子裡的雪。

　　“大娘你來了，快進屋，小心腳下滑。”

　　江教授和阚教授忙放下手裡的掃把，去接曲大娘背上的背簍。

　　進屋之後，曲大娘從背簍裡翻出飯盒和水壺對兩人道：“趕緊吃，我給你把風。”

　　飯盒裡裝的是包子，水壺裡裝的是麥乳精，曲大娘專門做了一個厚厚的綿套子來裝飯盒和水壺，這樣一路走過來不至于冷太快，拿出來他們正好吃。

　　“謝謝大娘！”兩口子忙進裡屋吃去，來這邊兒一個月不到，兩個人都長肉了。

　　幸好是冬天，來的時候就穿得厚實，所以外人看不出啥差别來。

　　兩口子吃完就去幹活兒，曲大娘去隔壁看雞崽。

　　哎喲，一隻隻黃澄澄的雞崽子跟着老母雞叽叽喳喳的，瞅着就喜人啊！

　　就是地方小點兒，小點兒無所謂，等到開春了就能撒出去滿地跑了。

　　曲大娘把屋子打掃幹淨，把雞糞裝進桶裡，就把雞籠的雞全放出來，然後去打掃雞籠子。

　　阚教授掃完雪進來搶了曲大娘的活兒，讓曲大娘去隔壁屋歇着。

　　沒一會兒，就有人來了，是大隊的衛生員，他們在跟着兩位教授學醫，然後又過了一會兒，就有社員到這裡來看病。

　　這裡俨然取代了衛生所。

　　因為阚教授和江教授是真的厲害，這兩位大拿在村子裡看小病小痛真的就是殺雞用牛刀。

　　社員們不傻，能感受出不同來。

　　因為兩位教授的醫術厲害，社員們就對他們比較和善，還有晚上偷偷把蘿蔔白菜紅薯啥的給他們挂在院門兒上的情況出現。

　　兩口子感慨，傅秋石真的是為了安置他們費了大心的，前進大隊的風氣比别的地方好太多了！

　　在這裡，兩口子能吃飽穿暖，精神上也不會受到折磨。

　　不過曲大娘還是會經常提醒他們，在哪兒都有心思龌龊的壞人，千萬莫要亂說話，免得引禍上身。

　　又跟他們講了大隊曾經發生的事兒，聽得兩位教授目瞪口呆，同時也對除了林家以外的每個人都提起了戒心。

　　“曲大娘，曲大娘你快回家啊，有小車去你家了！”

　　屋裡曲大娘正在跟等着看病的社員唠嗑兒，就有人飛奔而來，還沒進院兒就在喊。

　　曲大娘‘咻’地一下站起來，連忙往家跑，“誰啊？”

　　“是當兵的！”

　　“喲，那不會是我家秋石來了吧，算算日子他也該放寒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