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俱備,但趙雅茹摩拳擦掌要促狹容晚玉的想法卻還是落了空。
平陽公主歸京的次日,皇帝忽然病重,宮中急召永甯郡主入宮侍疾。
皇帝病危,遲不歸自然不好在這關頭大行求親之事,隻好将此事推後,親自将容晚玉送入了宮中。
夜色朦胧,疾馳的馬車内,遲不歸将手覆在容晚玉的手上,隻有一句叮囑。
“我就在宮裡候着,你莫擔憂。”
眼下情形,也算是遲不歸和姜詢籌謀多年心願得成了,隻要皇帝駕崩前将皇位傳給了姜詢,大局便算徹底落定。
遲不歸沒有被傳召,但還是陪着容晚玉一道入宮,隻因他對天家,到底心存一份忌憚。
哪怕如今大勢在握的是他引為知己,又結識多年的四皇子姜詢,他也不能全然放心。
他還記得,跟着姜詢入宮埋伏田有為時,姜詢見皇帝昏迷,情急之下,喚了容晚玉的名字。
在此之前,人前人後,姜詢一直稱容晚玉為容大小姐,後來也會正經地稱呼一聲郡主,從未喚過她的姓名。
不過是一瞬發生的事,卻讓遲不歸記在了心裡。
事急從權,馬車入了宮門也沒有停,一直朝着皇帝的養心殿疾馳,到了台階前才停下。
遲不歸先跳下馬車,然後回身扶着容晚玉下來,一路将她送到了皇帝的寝殿門口。
寝宮内燈火通明亮如白晝,門外還守着新換的一批禦前侍衛,容晚玉還認出了其中有姜詢和惠嫔身邊的侍從。
容晚玉看了遲不歸一眼,然後提起藥箱,快步走進了室内。
隻見屋内已經跪了一大片太醫,繞開這些太醫,入内便見皇帝的榻前,姜詢、惠嫔以及盧院使皆在。
伺候的宮人,則隻有德貴一個。
盧院使見容晚玉來了,松了一大口氣,他已經給皇帝診脈過了,也用了藥,但心底卻知已是回天乏術。
惠嫔娘娘雖然傷心,但似乎對陛下壽數已至已經接受,但四皇子卻傷心不已,定要讓容晚玉來診治過才死心。
“殿下,永t甯郡主到了。”
見四皇子傷心到沒有注意進來了人,盧院使隻得讓出身位,又出聲提醒了一番。
聽見這話,姜詢才驚醒過來一般,回身幾步上前,抓住容晚玉的胳膊,将她帶到了皇帝面前。
聲音哽咽道,“晚玉,你快給父皇看看......”
容晚玉沒顧得上一時情急被姜詢拽得有些發疼的胳膊,立刻拿出看診的東西替皇帝診脈。
探查到皇帝的脈象後,容晚玉心知肚明,惠嫔娘娘已經将最後一碗藥給皇帝喂下了。
太後病逝後,皇帝的身子便跨了下來,加上連番被不孝子刺激,積年舊疾複發,龍體本就堪憂。
若能放下一應事務,平和心态加之藥物調理,興許還能延長壽命,但以那時澧朝内憂外患的局面,還有皇帝對權力的在意,也知是妄想。
容晚玉離京時交給惠嫔的藥,可以保證皇帝安穩地度過三個月,但一旦藥喝盡,也就到了命喪之時。
容晚玉心中有數,但見姜詢的模樣,便知他并不知内情,隻好向惠嫔投去了一個眼神。
姜詢正傷心,自然沒有注意到母妃和容晚玉的眼神來往,惠嫔對着容晚玉微微搖了搖頭,意思不言而喻。
“殿下,陛下他......确實是大限已至,還請殿下節哀。”
容晚玉起身站在惠嫔身邊,沖姜詢屈膝回話道。
在醫術上,姜詢對容晚玉的評價絕對是至高無上的,他自己便被容晚玉救過,還一次次見她攻破了北域的蠱毒之術。
他以為,容晚玉會像從前那般,在自己面前創下奇迹,沒想到這一回,卻隻有容晚玉略帶歉意的回答。
“不可能......連你也沒有辦法?”
直到此番回京,姜詢都沒想到,原來自己在心底,對自幼缺失的父愛是有渴求的。
和幾個兄弟比起來,姜詢因為出身,并未得到父皇的多少關注,大多時候,都是和母妃相依為命,忍受二皇子的欺辱。
便是他後來,選擇蟄伏在太子身邊,也沒能讓父皇對自己多顧及幾眼。
在父皇眼中,幼時的他仿若不存在,長大成人的他是個隻知道吃喝玩樂,不求上進的富貴閑人。
直到近兩年,時機成熟,他不再藏拙,才讓皇帝看見了他真實的一面。
料理了田有為的一幹雜事後,姜詢忙完政事後,便一直在皇帝身邊侍疾。
皇帝清醒的時日不多,每每看見守在自己身邊的姜詢,總會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孩子,到底你沒讓父皇失望。”
皇帝對姜詢前所未有的肯定和贊賞,讓他像是晚了數年才吃到糖人的孩子,依舊會打心底愉悅。
比起之前巴不得皇帝早些死,好自己即位的太子和二皇子,姜詢倒是真心實意想要皇帝活下來,彌補自己童年的缺憾。
姜詢握住皇帝冰涼的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擡頭看向容晚玉。
“我記得,父皇提起過,你在祖母病逝前,曾給祖母施針,讓她可以和父皇多說幾句話?”
容晚玉沒想到皇帝竟然将這件事和姜詢提過,一時間沒想出什麼合适的說辭推拒,噎了一下。
“夠了詢兒!”
一旁的惠嫔忽然出聲,打斷了姜詢的要求,難得用嚴厲地目光看向他。
“你父皇既然已無力回天,何必再折騰他一回?”
說完,惠嫔頓了頓,又恢複了平日溫柔的語氣,上前按住了姜詢的肩膀。
“人各有命,讓你父皇安心的去吧。”
姜詢到底将母妃的話聽了進去,不再對容晚玉提出新的要求,起身跪在地上,對着皇帝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惠嫔收回手,将目光放在皇帝的面孔上,聲音低沉,似含悲切。
“你們先出去吧,本宮想和陛下單獨呆一會兒。”
自從惠嫔複寵,宮中上下皆看出了皇帝對惠嫔的寵愛,以及惠嫔對皇帝體貼入微的關心。
眼下皇帝病危,惠嫔想要和他單獨相處一會兒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