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容束帶着一肚子的氣,不分青紅皂白,先将容晚玉和容沁玉一并,叫到了容家祠堂。
堂上擺着容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供奉着香火蔬果。
“你們倆,都給我跪下!”
堂下放了兩個蒲團,換了衣衫的容沁玉,雙膝蓋一軟,便跪在了上面,一臉哀怯。
“是女兒不孝,還請父親息怒,莫要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容晚玉則依舊站得筆直,看着香煙袅袅,目不轉睛,“有錯之人需跪,無錯之人何必?父親有話直說便是。”
她理直氣壯的模樣,讓本就心氣不順的容束更是火冒。
眼看就要發作,得到管家知會的鐘宜沛匆匆趕來,急呼一聲,“主君,有話好好說。”
容束的目光看向鐘宜沛,最後落在了她頭上一支看着成色不新的梅花簪上,面色幾變,最後置氣一般哼了一聲,倒是沒再強壓容晚玉。
“你看看她,有跟父親好好說的樣子嗎?”
鐘宜沛與容束做了夫妻,自然再清楚他的脾性不過,最是吃軟不吃硬,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輕輕晃了晃。
“主君,晚丫頭這話也沒錯。有理之人自然不甘,無理之人自然示弱,不如,先聽妾身将今日宮中之事與主君細細說來。”
以往,蕭姨娘才是那個在容束氣頭上的時候,站出來說話的人。
不過她的話,一向是偏袒容沁玉,暗裡給容晚玉上眼藥。
如今蕭氏已故,鐘宜沛和她也不是同道之人,但隻需将今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清楚,容束的心裡便也清明了。
待鐘宜沛說完,容束有些無力地跌坐回了椅子上,扶着額頭哀歎一聲,“如此說來,倒是娴貴妃和二皇子有意圖謀了......不過一個暫代尚書,倒惹得别人惦記,倒還是我這個官升得不好了。”
“主君這是什麼話?主君出衆,才得陛下看重,委以重任,何錯之有?”鐘宜沛順毛捋,說了些容束愛聽的吹捧之詞。
“當務之急,還是得想想,如何推拒這樁婚事才是。”
這件事,可難辦。
容束當官的年頭不短,近來也多在皇帝面前露臉,不說君心盡在掌握,但也可窺見一些皇帝的心思。
娴貴妃是如今後宮中權勢強盛,寵愛最深的嫔妃,看中容家,卻沒有直接向皇帝請旨賜婚。
是因為知曉,皇帝心思重,她主動求娶,倒顯得要替二皇子争權一般。
設下此宴,當着京城諸位夫人貴女之面,讓他們看見二皇子救了容家小姐。
隔着湖水,偏偏也沒看清救的是哪一個,此後再将容家母女直接送回容府,便是要造勢,讓京城内都知曉,二皇子救了容家嫡女。
前因有了,再威逼利誘,讓容束主動向皇帝提起此事,請求賜婚。
順理成章的,便促成了這樁圖謀已久的婚事。
但哪怕這些彎彎繞繞,容束一清二楚,卻也被逼得進退兩難。
他既不敢直接違抗貴妃的意願,拿自己的仕途去換容晚玉的婚事自由;也不可能直接上告皇帝,說你媳婦兒惦記我女兒,強取豪奪。
容沁玉還端端正正地跪着,見容束一籌莫展的模樣,适時開口。
“父親,女兒以為,此事未必是壞事。二皇子身份尊貴,母族勢旺,若能娶長姐為妃,也可助力父親早日成為真正的戶部尚書。”
見容束的眉頭略松動,容沁玉又添了一把火,“再則,父親不是想要與太子一黨劃清界限嗎?此事可不正是良機?”
容晚玉等容沁玉說完話,才悠悠開口,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容沁玉面上的急切。
“真是三日不見刮目相看,什麼時候,二妹妹對前朝之事,也如數家珍了?”
容沁玉被她說得一噎,知道自己為了促成此事有些冒進了,隻能用老辦法,擠出兩滴眼淚。
“妹妹哪裡懂得這些......是表哥臨行前,提醒我,父親為官不易,做女兒的,更該明事理才是。”
說起蕭家表哥,容沁玉拿出手帕捂住眼睛,又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行了,人死如燈滅,你以後切不可再提你表哥,隻當沒這個人對你才好。”
容束雖說斥責之言,但面上對容沁玉卻是和緩了顔色,可見對容沁玉的懂事體貼很是受用。
“起來吧,和你長姐都先回去,此事,交給我和你母親便是。”
容沁玉擦了擦眼淚,緩緩起身,又伸手牽住了容晚玉的衣袖。
“長姐,父親一定會為你考慮的,咱們便回去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吧。”
容晚玉直接抽出了自己的袖子,對着容束和鐘宜沛行禮告退。
離開前,鐘宜沛向她投以安撫的眼神,示意有母親在,不要擔憂。
退出宗祠後,容晚玉深深吸了一口屋外清新的空氣。
她的腦海,還在回憶剛剛容束那松動的神情。
容沁玉的話,雖然直白,但卻也說中了容束最心切之事,他到底是動了心思。
看着容晚玉不複平日那樣神采飛揚,容沁玉便覺得如夏日飲冰一般暢快。
她笑着站在容晚玉的對面,青絲未幹,還浸着水汽,“妹妹便先祝長姐,覓得良緣了。”
容晚玉回望容沁玉的眼神中沒有憤怒,反而是帶着嘲諷的憐憫。
“你拼盡全力得不到的東西,我卻棄如敝履。如今不得不委曲求全,為他人作嫁衣裳,還在這裡洋洋得意,真是可悲。”
字字無佯,卻字字誅心。
容沁玉的笑僵在臉上,容晚玉的話戳到了她的痛腳。
讓她想起了,自己和二皇子的交易。
二皇子答應幫自己處理掉蕭家,條件卻是讓她要全力促成容晚玉和二皇子的婚事。
自從容沁玉直言願受二皇子差遣,好像才看清了二皇子的真面目。
“沁兒真乖,你也知道,以你的身份,不可能成為我的正妃。但是你放心,隻要能迎娶你姐姐,我便會向母妃請示,讓你成為我的側妃。”
容沁玉微微阖目,一遍遍回味着二皇子那溫柔蠱惑的話語,仿佛隻有如此,才能說服自己,繼續這樣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