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二牛從床上爬起來,他打開窗子看日頭,外頭傳來他娘的聲音:“二牛!起了沒,吃點東西!”
錢二牛一邊穿衣裳一邊喊道:“就來。”
早上吃的簡單,但是分量不少,兩個雜面饅頭,外加兩碟小菜,親娘做的,味道好不好暫且不提,但是飽肚子。
錢二牛半大小子,吃得多,他娘還勸:“慢些吃,還早呢,不會遲到的。”
錢二牛嘴裡還是東西,說着:“娘,我先去學堂了。”
他娘問:“快去,對先生尊重些,别跟同學吵嘴!”
錢二牛:“知道啦!”
他挎着布包,裡頭放着書,自從南菩薩來了以後,他們這些半大小子就被強制着送去讀書認字,不收束脩,書也是白給的,先生們剛來的時候也不樂意,一個個臉拉的老長,後來就樂意了,對他們也更嚴厲了。
他們學堂裡,每個月成績最好的那個還能領一刀肉回去,米面也是有的。
先生說了,這是頭上的南菩薩愛惜讀書人。
先生說:“我當年念書的時候,哪裡有你們這樣的好的機會,光說拜師,就先得給師父家送東西,自家的活不幹,去幫師父幹活,逢年過節還要孝敬,你們啊,如今是身在福窩裡,就要曉得知足。”
“你們看外頭,如今别說念書,與你們同歲數的,連飯吃不吃得飽都成問題,一個個都給我把精神打起來,要是你們不好好讀,我便打斷你們的腿!”
學生們自然不敢說什麼。
他們這些人,原先也就是普通百姓家出身,有些還是農戶的孩子。
原先也沒那個機會去念書。
要錢呢!
家裡還少一個掙錢的勞力。
現在不同,原先家裡是爹一個人掙錢,如今娘也能掙了,娘在家做做衣服,一個月下來拿的錢說不定比爹還多。
如今城裡的悍婦也多了。
她們掙了錢,就有了話語權,也敢跟丈夫對着幹了。
之前還有一戶原本脾氣就不好的妻子,跟丈夫發生了口舌,把丈夫打暈了。
擡到醫館一看,乖乖,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點好皮。
這個事鬧得挺大,把林淵都驚動了。
“她力氣這麼大?”林淵微咳了一聲。
女人和男人天生體力上就有差别,能把一個大老爺們打成那樣,這女人的體格該多彪悍啊。
姜桂在一邊剝着瓜子,一邊剝一邊說:“我去看過了,長得膀大腰圓,原先是殺豬匠的女兒。”
林淵:“後來怎麼判的?”
姜桂:“能怎麼判,關了幾天,叫人天天跟她講,夫妻之間,能解決的事就不要動手,她丈夫也說了,說她平日雖然下手重了些,但孝順公婆,照顧孩子,他也離不開她。”
林淵歎了口。
夫妻之間的事,外人不清楚,也不能理解。
林淵:“難得有個休息的日子,我們出去轉轉?”
姜桂也不推辭:“也該轉轉了,你這段日子忙的夠嗆,我都擔心你哪天病倒。”
林淵歎了口氣,也覺得自己不容易。
他從住進衙門開始,一天到晚腳不沾地,各項政策都要改,都要執行。
人得是他來選,但手底下的大多數大字不識一個,但朱元璋都身兼了幾個文職。
所以林淵還把泰州原先的小吏都召集了起來。
他說:“你們過往種種,我都不追究,你們拿了老百姓多少東西,有沒有幹過喪良心的事,你們自己也清楚,以後但凡叫我知道你們拿了什麼不該拿的,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一兩個人頭,說砍也砍得。”
小吏們個個都表着忠心,保證自己以後一定忠心耿耿,絕對不會叫林淵難做。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除了刀哥他們這幾個義兄弟以外,其他人都不叫他東家了,都叫他“主公”。
這也跟沒有具體的官職有關系。
現在他們這兒的官職都是林淵定的,所有人都沒聽說過,也就不知道誰是上級,誰是下級,隻知道自己能管哪一塊,哪一塊不歸自己管。
比如“婦聯主任”李大,他隻知道自己專管女人們的事,但是他官居幾品,手裡有多少權力,他也不清楚。
再加上一群文盲,聽說書的說了些三國的故事,便都把林淵叫成主公了。
林淵聽了幾次,也懶得去糾正。
現在泰州的秩序都是他在定,在一片混亂的時候才更容易建立新秩序。
所以他才沒有按照原本的官銜辦事。
現在泰州最不需要的,就是官僚主義。
雖然官僚主義難以抵擋,但現在不能出現。
林淵騎着馬跟姜桂走在路上,老百姓認識他的人并不多,興化的倒是基本都認識他,泰州百姓就不認識了,看他騎着馬,不少人都擡頭看他。
百姓們适應能力很好,雖然現在有了新規矩,但他們發現這些新規矩對他們也沒有多大的限制,小攤販們擺攤的時候更有安全感了,因為每天都有巡邏的人,這些人不會找他們要孝敬,主要是抓賊和收拾找茬的人。
泰州也有三教九流,不少街頭混混就靠收小攤販的孝敬維生。
不過與之相應的,就是這些小混混要幫小攤販們平事。
所以小攤販和店主們就倒黴了,要給朝廷交稅,還得給混混們孝敬。
但給朝廷交稅,都是肉包子打狗,連個響都聽不見,就是扔個銅闆在地上,那也還能轉幾圈呢。
如今泰州易主了,他們發現稅收少了——隻有以前的三分之二,好處多了。
比如這些巡邏的兵們每天都會打自己門口路過,要是有人鬧事,兵們就會把人控制住,先押回去,再叫掌櫃的過去對峙,誰有錯誰沒錯,都依照事實來。
而且這些兵還不會要孝敬。
也有商店的掌櫃奇怪的問:“你們怎麼都不松口啊,這點孝敬都不要?”
當兵的說:“我怕我同袍舉報我呢!再說了,我如今的軍饷可不少,不缺這點,您要是有錢啊,不如拿錢出去施舍窮人,施的多了,上頭還能送錦旗給你。”
關于錦旗,這倒是個新鮮玩意。
第一個拿到錦旗的是一家酒樓老闆,這老闆也不知道是真善心還是做樣子,反正他連續一個月都給窮苦人家施粥,有時候還有幹餅,巡邏的人報上去,上頭就賞了他五兩銀子和一面錦旗。
銀子不算多,就是個面子情。
但這錦旗就不一樣了,那老闆把錦旗挂在門口,叫來往的人都能看見。
錦旗上四個大字“商業典範”。
老闆看到錦旗的時候就樂得不像樣,連續好幾天沒合嘴,做夢都在笑。
自從錦旗挂出去之後,他家的生意也好了不少,所以施粥也沒斷下來。
如今他走到哪裡,别個都說他是典範人家。
有了他做榜樣,自然就有人有樣學樣。
不少商戶都開始施粥了。
窮苦人家覺得這段時間就跟過年一樣。
他們現在都能找到活幹了,就是還沒找到活,也不用餓肚子。
不過他們也不能什麼都不幹,他們的村長每個月都要彙報,有哪些找到了活,有哪些沒有。
要是沒完成指标,他們這個村就不允許富戶施舍。
女人們也在指标内,不過十個女人,有三個能找到活幹就算完成任務了。
但男人們,隻要不是缺胳膊少腿的,那就必須每個都有活幹。
林淵是不想養出他們的惰性出來,覺得有富戶給吃的,自己就能什麼都不幹。
真要是有人有這種思想,那才叫麻煩。
日子越過越好,原先的朝廷倒了,似乎也沒有什麼動蕩,不過一個月的時間,百姓們就真心實意的擁戴起林淵來。
畢竟好處是看得到的。
他們現在隻要願意的,都能找到活幹。
能吃飽肚子,不用挨餓,要是被虧了工錢,還能去找“勞務局”。
以前朝廷都是誰有錢就站在誰那邊,如今的“勞務局”可不一樣,隻要他們不犯大錯,都是站在他們那邊。
林淵在街上轉了兩圈,發現現在小攤販們擺攤都擺到了半夜,因為沒有宵禁,所以夜裡人也不少,為了維持秩序,晚上的時候是巡邏隊最多的時候。
這些巡邏隊都是從鹽民裡面選的,而且大多數都是張九四推薦上來的。
張九四這個人,隻要不站在高位上,其實是個很不錯的人,有兄弟義氣,也肯仗義疏财。
姜桂在一旁說:“如今日子好過了,新來了不少行商,都是來賣糧的。”
林淵有些吃驚:“這倒怪了,外頭還有那麼多糧食?”
姜桂:“誰曉得呢,他們總有法子,還有過來賣鐵的。”
林淵這下更吃驚了:“哪裡來的鐵?”
姜桂小聲說:“這個不清楚,不過我看過了,成色都不錯。”
鐵質其實也是能分辨出的,有的雜質多,有的雜質少。
價錢自然也就不同。
“應該很貴。”林淵歎了口氣,好在他現在錢不少,不然還真是頭疼。
姜桂帶笑搖頭:“便宜呢,我看啊,那行商不僅沒賺,還倒虧了不少。”
林淵一想,心裡也就明白,笑道:“自然會給他點方便。”
這不是賣東西,這是遞投名狀來了。
這些商人,一個比一個猴精。
也多虧了他們猴精,林淵現在的壓力才能小一些。
林淵說道:“到時候把他們聚在一起,準備酒宴。”
姜桂了然:“這是自然。”
他收了他們東西,自然也要給他們一些好處。
這樣買賣才能長久的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