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實在有些搞不懂，為啥你就這麼不待見繡繡啊？不都是媳婦嗎，媳婦不都是外人嗎？為啥你非得挑表妹，就是不願意接納繡繡？”

　　李偉看着面前批頭散發，卻伸開雙臂，死活攔着自己不肯讓自己出門的娘，他愣住了。

　　停下來用很不能理解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娘。

　　從當初跟繡繡定親，到成親，似乎都是大伯和爹在拿決定，娘似乎從來沒有明确反對過，可娘也似乎沒有明确支持過。

　　真正到娘接納繡繡，願意讓繡繡進門，而且待繡繡和和氣氣，大概是什麼時候呢？

　　應該是爹落入大獄，家裡陷入低谷那陣子吧？

　　面對繡繡當時義無反顧的嫁過來，娘當時說這個女孩子跟心狠手辣的老楊家人還是不一樣的，有一顆真心。

　　所以，娘主動出面，去了長坪村下聘，幫着把繡繡風風光光娶進了門。

　　再有什麼時候，娘是待見繡繡的呢？

　　李偉想起來了，就是繡繡剛進門的那陣子，繡繡對娘和對妹妹李巧兒都很好。

　　繡繡幹活勤快，有啥好吃的，繡繡從來不護犢子，都是優先娘和妹妹。

　　那陣子家裡氛圍還不錯。

　　那會子他記得表妹頻繁往家裡來玩，有時候纏着他，娘還會趁着繡繡轉背，用言語敲打表妹。

　　意思就是，隻要她這個婆婆在一天，就隻認繡繡這個兒媳婦，不承認别的女人做兒媳婦，不給進門。

　　所以那當時表妹好幾次都氣哭了氣跑了。

　　“娘，實不相瞞，我有時候對你的這種反複行為很不能理解。”

　　被折磨了一天一宿，李偉的嗓子幹澀得難受。

　　“你為什麼一會兒對繡繡好，一會兒又厭惡繡繡，你一會兒勸我要好好待繡繡，踏踏實實跟她過日子，可為什麼有時候你又這樣态度堅決的要我跟繡繡分開，去娶别的女孩子？”

　　“娘你知道嗎？你這樣前後言行不一的行為，真的讓我很難做，我感覺我都快要被你給折騰瘋了！”

　　每一次剛進入狀态，就要被打斷，然後被告知換一個，重新再來。

　　李偉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戲子，完全不能按照自己的戲本子來，唱什麼戲，什麼時候上台唱戲，跟誰唱，完全都是取決于娘。

　　見到李偉這副快要崩潰的樣子，聽到李偉這一字一句的質問自己，李偉深吸了一口氣，眼淚從酸澀脹痛的眼睛裡流淌出來。

　　她含着淚告訴李偉：“既然你今天問了，那娘就如實跟你說了罷！”

　　“甭管是繡繡，還是你那個花枝招展像花蝴蝶的表妹，我一個都不喜歡，一個都相不中！”

　　“啥？”

　　李偉如遭雷擊，看着自己的親娘，第一次感覺陌生，像是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完全不認識了！

　　“為啥呀？娘，你為啥一個都不喜歡，卻又撺掇着我娶一個勾搭一個？”

　　“小偉，這兩個，繡繡是你自己要去娶的，打從一開始，就是你看中了老楊家的嫁妝，想要做老楊家的女婿，這跟我這個娘沒有半點幹系啊！”

　　李偉娘先是把自己給撇幹淨了。

　　“跟老楊家的親事，打從一開始也是你爹，你大伯的主意，我壓根就沒說過半句贊同的話吧？你好好琢磨下。”

　　李偉在腦子裡回想了一番，果真，确實！

　　“跟李丹兒也是你自己想要勾搭的，我不過是因為不喜歡繡繡，所以才借着李丹兒的手推波助瀾一下，我打從心底都不喜歡它們倆！”

　　李偉欲哭無淚，“那你為啥不喜歡，還這樣那樣的？我都快被你搞瘋了！”

　　李偉娘：“報複啊！”

　　“報複？報複啥？”李偉雙手捂着腦袋，痛苦迷茫得使勁兒扭動着脖子。

　　聽到李偉娘說要報複，他楞住了，眼睛從一點點打開的手指縫隙裡驚恐的打量他娘：“報複誰？又因為啥報複啊？”

　　李偉娘怪笑了兩聲，“他們老楊家不講究親戚情面，把你爹送去下大獄，那我就要報複繡繡，通過報複繡繡，鬧騰他們老楊家。”

　　“隻有老楊家不得安甯，哭哭啼啼，我這心裡才舒坦！才過瘾！”

　　李偉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娘，感覺在看另一個人。

　　另一個早已陷入瘋狂的人。

　　“現在，我的目的達到了，我搞得老楊家烏煙瘴氣，搞得繡繡這原本好端端的黃花大閨女身體不好，心裡揣着事兒，還頂着一個下堂婦的帽子。”

　　“哈哈，啥和離不和離的，都生過孩子的女人了，再退還給他們老楊家，不好說也不好聽，看他們老楊家将來如何給這個下堂婦閨女找下家！”

　　隻要繡繡一天找不到下家嫁不出去，老楊家人看到繡繡，就會想起她跟李家之間的這些瓜葛。

　　老楊家人就會心情煩悶，就會互相責怪，就會吵架吵到雞犬不甯。

　　李偉娘就喜歡這樣，我不好過，你們誰都别想好過！

　　李偉最後被徹底搞崩潰了。

　　搞了半天，娘當初之所以一反常态促成他的婚事，不過是為了借助這件事來報複繡繡，報複老楊家。

　　而自己呢？

　　自己因為貪圖老楊家的嫁妝，因為自己懶，所以娶了繡繡，自己是幫兇。

　　真正受傷害最大的，也最無辜的人，是繡繡。

　　繡繡啊！

　　李偉頹然跌坐在床上，他深深埋下頭去，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就算硬着頭皮去老楊家，負荊請罪求得老楊家長輩們的原諒，就算自己費盡口舌再次用甜言蜜語打動繡繡，就算繡繡真的再一次相信了自己，帶着孩子跟随自己回了李家村。

　　可是，娘這邊已經是這副情況了，繡繡就算回來，也不會過得開心，也會繼續不得安甯的。

　　“我不去接繡繡了。”

　　李偉突然說，“反正都已經和離了，那就不互相糾纏了。”

　　李偉娘聽到李偉自己放棄了，婦人也松了一口氣。

　　在她看來，報仇報到這個地步，就差不多了。

　　再繼續折磨下去，對誰都不好。

　　“繡繡不用接，就讓她做下堂婦得了。”李偉娘接着說，“娃娃現在也不用管，等過個半年一年的，到時候咱再去老楊家把娃娃接回來養！”

　　“娘，你胡言亂語了吧？娃娃如果不接，那就一直不要接，讓他跟着繡繡過好了。”李偉再次擡起頭，一臉忿忿的跟他娘争辯。

　　“若是打算接，那這兩天就要去接回來啊，那畢竟是我的種，是我們李家的香火！”

　　過一年半載的去接，這又是什麼鬼，不可理喻！

　　李偉娘狠狠白了李偉一眼，“你懂個啥？娘說話都是有算計來的。”

　　“這會子去接，咱拿啥去養活孩子？”

　　“你有乃水嗎？”

　　“咱不得每天熬米湯面湯來養？那都費勁兒啊。還不如等過個一年半載的，孩子斷乃了，到時候咱再去要回來，能自己吃飯吃菜，那就好養多了！”

　　李偉娘的這番算計，讓李偉茅塞頓開，但是，他卻誇獎不出來。

　　“娘，那樣對繡繡太不公平了……”

　　“哼，她一個女人，給别人家做過媳婦，就有義務給别人家生娃，這是老天爺安排給女人的差事，甭管生多少個，孩子都是借她肚子皮兜一下，生下來不歸她……”

　　李偉被李偉娘的這番言論，徹底給搞懵圈了。

　　李偉娘清楚自家兒子骨子裡是什麼樣的德性，見到李偉的态度不再像先前那樣激烈和抗拒，她也緩和了語氣，在李偉身旁坐下來，并像小時候李偉鬧脾氣，又或者身體不舒服的時候那樣，手掌輕輕撫拍着李偉的後背。

　　“媳婦可以不娶，兒子必須得要回來，要是生的是個賠錢貨的丫頭，那咱就不要，丢給繡繡無所謂的。”

　　“等把孩子要回來，到時候你想怎麼跟李丹兒那膩歪，娘都不管你，娘就算也不喜歡李丹兒，但是娘也不忍心看你真的打光棍，冬天天冷，被窩裡沒個暖被窩的也不好，你說是不？”

　　李偉擡起頭看着自己的娘，心情複雜。

　　娘說的這些，一樁樁挺起來，很苛刻，又似乎很寬容。

　　似乎在管束着他，又似乎在為他着想，都把他給整不會了！

　　“娘，我想過了，我不想娶表妹……”李偉說。

　　這複雜的家庭關系，這永遠調和不到一塊兒的婆媳矛盾，都讓他夾在中間像個提線木偶，很心累。

　　“你想娶就娶，不想娶就不娶，娘隻要把老楊家那邊的仇給報了，往後你愛幹啥幹啥，娘都不會管你。”

　　不娶更好，不娶就是白嫖。

　　反正李丹兒一看也不是正經過日子的主兒，好吃懶做，就喜歡穿衣打扮，不是個好人！

　　……

　　李家母子這邊暫時消停了。

　　然而老楊家那邊，老楊頭把大家召集在一塊兒，已經在點兵，打算這幾天就安排人和車馬過去李家村，把繡繡的那些嫁妝給拉回來。

　　“繡繡說她跟我們一塊兒過去，她要當面清點她的嫁妝！”楊永進說。

　　老楊頭點頭：“這個可以有，到時候少了那些不該少的，就讓李偉還回來，還不回來就打欠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