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華梅趕到的時候，老楊頭坐在輪椅上倒是沒說啥，倒是隔壁屋子裡，譚氏還在鬧。

　　楊華忠站在屋子門口，各種好話說到嘴巴幹裂，可屋子裡的鬧騰還是隻增不減。

　　楊華忠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差一點就要撞門了，剛巧這時候，救星駕到！

　　“梅兒你快些勸勸娘，跟爹為了一隻橘子鬧起來，這會子在裡面尋死覓活咋說都不停呢！”楊華忠道。

　　楊華梅上前來拍了幾下屋門：“娘，開門，是我，我來看你了！”

　　屋裡，傳來譚氏的聲音：“你哪個？不認得！”

　　楊華梅愣了下，咬咬牙：“我是梅兒，你老閨女！”

　　“我老閨女？”

　　譚氏拉開了屋門，披頭散發站在門後面，整個人癡癡呆呆的，仿若一個傻子。

　　她身後的屋子裡，被她造得一團糟。

　　楊華梅上前來一把扶住譚氏的肩，“娘，你跟我爹到底咋回事嘛？一輩子的夫妻了，年輕時候那麼要好，咋到了這個歲數還鬧騰？你不怕人笑話嘛？”

　　譚氏呆呆愣愣的，也不鬧騰了，任憑楊華梅扶着在門口坐了下來。

　　“娘，你咋啦？咋不說話了？”楊華梅又勸慰了幾句，發現譚氏竟然一句話都不說，不由有些訝異。

　　邊上的楊華忠和孫氏也都在暗中留意着譚氏，看到譚氏這副一反常态的樣子，也都有些整不明白。

　　老楊頭沒好氣的道：“她心虛了呗，理虧了呗，我好心好意叫她吃橘子，不吃就算了，扯那麼多話出來擠兌我，哪個受得了！”

　　“爹，這會子娘沒說話，你也少說兩句，不然我把你們兩個一塊兒罵！”

　　楊華梅朝老楊頭那道。

　　老楊頭終究是個男人，聞言轉過頭去。

　　這邊，楊華梅繼續勸慰譚氏：“娘，我爹說的那都是氣話，你們做了一輩子的夫妻了，我爹大多數時候都是讓着你的，你自個也明白的對吧？”

　　“你哪個啊？”譚氏突然擡起頭，冷不丁問身旁的楊華梅。

　　楊華梅愣了下，“我是梅兒啊！”

　　“梅兒？”譚氏皺紋深刻的臉上，好像在努力回想哪個梅兒。

　　“娘，你别吓我，我是楊華梅，你的老閨女！”楊華梅坐直了身子，再次道。

　　旁邊的其他人也都詫異了，就連老楊頭都忍不住再次轉過頭來，一臉狐疑的打量着譚氏。

　　“楊華梅？老閨女？”譚氏那雙無焦距的眼睛直勾勾的睜着，依舊一臉茫然。

　　“娘，娘你到底咋啦啊？你可别吓我啊！嗚嗚嗚……”楊華梅突然抱住譚氏瘦削的肩膀，嚎啕大哭起來。

　　好在譚氏努力的回想了一番，總算是想起來了。

　　“梅兒？我的梅兒啊，我的老閨女，娘的貼心襖子喲……”

　　譚氏也扯開嗓子嚎了起來，母女兩個坐在門檻上飙淚。

　　邊上，楊華忠和孫氏皆松了一口氣。

　　“娘，你先前咋想不起梅兒來了啊？方才可把我們吓壞了。”孫氏忍不住道。

　　譚氏的哭聲頓住，沖孫氏這沒好氣的道：“你瞎扯個球？我的老閨女，我十月懷胎好不容易生下來的貼心襖子我就是死了都不會不認得的，你放屁滾一邊放去！”

　　孫氏滿頭尴尬，漲紅了臉。

　　楊華忠也是滿頭黑線：“娘，咱好好說話成不？别一張口就罵人啊，何況晴兒娘也沒說啥不好的話，她是擔心你，方才有一陣你的樣子當真吓人，連我都吓到了！”

　　譚氏朝楊華忠這沒好氣的道：“你個兔崽子閉嘴吧，我不就是說了你媳婦兩句嘛，這就心疼啦？急巴巴跳出來維護她？”

　　“你爹先前把我打得滿頭包也不見你這麼急，你個娶了媳婦忘了娘的兔崽子，生兒子沒用，當初我就不該生你們，還生那麼多，一幫白眼狼！”

　　眼看譚氏火力全開的朝楊華忠和孫氏罵起來，楊華梅趕緊抹去眼淚攔住譚氏。

　　“娘，算我求求你了，三哥三嫂真的啥惡意的話都沒有說，我們大家夥兒都是關心你的，你别有點火氣就亂撒，哪個受得了啊？”

　　聽到楊華梅這番話，譚氏怔住了。

　　“咋？老閨女也罵我了？我的老閨女啊，也被你們這幫白眼狼給挑唆壞了，老的打我，小的罵我，都來欺負我一個瞎了眼的老婆子，不活了不活了！”

　　譚氏雙手拍打着地面，雙腿亂蹬，像個孩子一樣在地上打滾，鬧騰。

　　楊華忠和孫氏壓根就不敢上前來勸，就連楊華梅都站在一旁束手無策，目瞪口呆。

　　她知道自己的娘潑辣，可從沒想過竟然潑來到如此無理取鬧的地步。

　　從前隻對哥嫂們苛刻，如今對她這個閨女也用上了這招。

　　“娘，你夠了啊。咱大家夥兒家裡都有事兒，沒有那閑工夫跟你這鬧騰！”楊華梅吼了起來，眼淚也出來了。

　　“大白腿瘸了，天天脾氣不好，我得天天哄着他，栓子身體不好，前兩天下了一場雨就咳嗽了，我也得騰出功夫照顧他。”

　　“小黑在鎮上學堂念書，我也記挂着，家裡的活計，後院的雞鴨豬，菜園子裡的菜，這哪一樣不得我來操心？”

　　“你們這裡有哥嫂們輪番伺候着，你們能不能讓我省點心？你再這麼鬧下去，我這個老閨女就一頭碰死，讓你白發人送黑發人你就滿意了是不？”

　　不知是楊華梅的這番歇斯底裡的吼罵起了效果呢，還是譚氏鬧騰累了，竟然直挺挺躺在地上喘氣，不哭也不鬧了。

　　許久之後，楊華梅終于平息了下來，而譚氏也沒那麼喘氣了。

　　楊華忠壯着膽子往前湊了個腦袋，訝異道：“咱娘睡着了！”

　　衆人愣了下。

　　老楊頭扯了扯嘴角：“這個沒心沒肺的瘋老婆子，回回鬧騰完了自個過瘾了就睡了，就不管咱這些人的死活，一輩子都這樣，自私！”

　　“爹，你也少說幾句吧，待會吵醒了又得鬧！”楊華忠壓低聲道。

　　老楊頭不說話了。

　　孫氏吩咐楊華忠：“地上涼，還是先把娘抱到床上去吧！”

　　“诶！”楊華忠應了聲，俯身抱起譚氏，轉身往隔壁的客房走，卻被老楊頭伸手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