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當時就噗通一聲跪在床邊，眼淚淌下來：“爹，老三真不是故意的，您老就饒了他這回吧，我給你磕頭……”

　　楊華忠一把将孫氏拉起來，吼她：“你瞎跪啥？這就被他給唬住了？”

　　孫氏怔了怔，淚眼婆娑的望着楊華忠。

　　“他想跟誰告狀就跟誰告狀吧，我就是推他了咋地？”

　　楊華忠看着地上的狼藉，狠狠道。

　　“飯菜都送到嘴邊了，不吃還糟蹋，咱欠了他的嗎？”

　　“換做别人家子女，攤上這樣的老漢，就算是親爹老子都把他給馱去後山甩了，咱，仁至義盡，他愛吃不吃不吃拉倒！”

　　楊華忠說完這番話，也不讓孫氏收拾地上的東西，拉着她就出了屋子。

　　到了外面院子裡方才撒手。

　　“晴兒爹，你别這樣賭氣，回頭老漢再做出點啥事兒來……這責任咱扛不起。”

　　楊華忠冷笑一聲，扭頭看了眼西屋：“他都能栽贓嫁禍了，就不會再做傻事兒，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我好好的用不着你送，你留下來陪爹吧，這裡不能沒人。”

　　孫氏拍了拍楊華忠的手，給了他一個讓他放心的笑容。

　　楊華忠垂下頭，視線落在孫氏髒兮兮的褲子上，“燙不？”

　　孫氏也埋頭看了眼身上，微笑着搖搖頭：“我衣裳穿的厚，沒事兒，待會回家換了就行了。”

　　楊華忠眉頭擰在一起，手也攥成拳頭。

　　孫氏臉色微微變了下，把他的拳頭掰開：“我真沒事兒，你進去陪爹吧，不要再跟他吵了。”

　　“嗯。”

　　“你自個的飯菜也趁熱吃了，涼了吃的鬧肚子。”

　　“好。”

　　“那我回去了？”

　　“嗯，等一下……”

　　“還有啥事兒？”

　　“我一大早就過來了這邊，也不曉得大安身子恢複得咋樣了？”楊華忠又問。

　　孫氏笑了笑：“大安好多啦，早飯喝了一大碗紅薯粥，還吃了一個饅頭。”

　　楊華忠臉上露出幾分松弛：“那就好，還有，峰兒和福娃可有念叨我？”

　　孫氏想了下，笑着又道：“峰兒現在懂事了，曉得你來了這邊，所以就沒問。不過，福娃倒是念叨你了。”

　　楊華忠的眼睛亮了幾分，“哦？她念叨我啥啊？”

　　“吃早飯的時候你那地兒空着，小安就坐了過去，福娃放下自個的小碗歪歪扭扭過去把小安推開，大安說她這是覺着是爺的位置，不準她小叔坐呢……”

　　楊華忠哈哈笑了起來，苦瓜大王這大半天來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得，下晝老五過來換班，我就抽空回去看看福娃。”

　　“好啊，那她肯定高興，就喜歡爺，喜歡爺抱她騎大馬……”

　　夫婦兩個從前是湊在一塊兒談論三個子女的時候很帶勁。

　　哪怕生活再窮苦，隻要一想到三個子女争氣，兩口子就覺得日子有盼頭，幹起活來也有使不完的勁兒。

　　到了如今這個年紀，夫婦倆最津津樂道的事兒就是在一起讨論幾個孫兒外孫們的趣事。

　　同樣的一件小事，哪怕說一萬遍，都覺着有趣。

　　無疑，也是當下這郁悶困局裡最好的調味劑，能讓楊華忠暫時忘卻煩惱。

　　……

　　日頭偏西的時候，大孫氏兩口子在院子裡殺豬。

　　老楊頭那邊有小老楊頭在陪着，楊華忠兄弟幾個也得以喘口氣，坐在家裡抽旱煙聊天，也聊不出個所以然來，剛好聽到大孫氏那邊要殺豬，哥幾個撸起袖子索性過來幫忙按豬。

　　都已經臘月十九了，大孫氏兩口子要忙起來了。

　　為啥？

　　因為他們是長坪村的夫妻檔屠戶啊，村裡養了豬的人家要殺大肥豬過年。

　　留下适量的豬肉正月裡招待親朋好友，給一家人打牙祭，餘下的豬肉可都是要賣成錢的。

　　這年頭田地裡的收成不高，抛去稅賦，能落個一家人的口糧就不錯啦！

　　平常平往想要添置點啥，那活水錢打從哪來？

　　攢着雞蛋換鹽巴醬油，賣雞賣鴨賣點棉花和豆子花生啥的貼補貼補，活水錢最大的一股則是養豬。

　　家家戶戶都想養豬，可養豬也是一件技術活。

　　且不說購買豬崽子就需要花上一筆錢，長天常日的喂養豬崽子也不容易，趕上豬崽子生病夭折啥的，那就皿本無歸了。

　　所以村裡養豬的人家占了六成，中途因為各種原因豬崽子夭折的又占據了三成，等到臘月的時候能夠有豬崽子宰殺的人家就隻有寥寥幾戶了。

　　物以稀為貴，所以孫家的養豬場在十裡八村人眼中，這就是大買賣。

　　而每年進入臘月，沒養豬的人家過年的豬肉就指望着孫家這邊宰殺年豬了。

　　“孫大姐，這豬我前幾日可就跟你這打了招呼，得給我勻五十斤！”

　　楊華明拽着豬尾巴，嘴裡還叼着一根茅草杆子，仰着頭跟那邊正在磨刀的大孫氏大聲喊。

　　大孫氏扭頭沖他一樂：“我說老四，往年你家過年都隻跟我這要三十斤豬肉，咋今年人口又少了一個，這豬肉反倒還多要了呢？”

　　楊華明嘿嘿笑。

　　這道理很簡單嘛，條件比往年更好了呗，吃穿這塊自然也要跟着水漲船高啊！

　　大牛和大雲兩口子也在這邊幫忙，聞言大雲也調侃：“老四，你用不着買五十斤，三十斤都不用，你買十五二十斤就妥妥的。”

　　楊華明瞪大眼：“那不夠塞牙縫啊！”

　　大雲捂着嘴笑，“咋不夠？以往過年就菊兒一個閨女給你送酒送肉，今年又多了個三丫頭送酒送肉啊！”

　　楊華明一聽，還真是這麼個理兒啊！

　　不過，他還是搖頭：“閨女們送的跟我買的不沖突，我多買點讓劉氏腌起來，回頭也能給閨女們回饋些過去。”

　　“哎，像我這種大方的老丈人啊，不多咯！”

　　大家夥兒都笑，笑聲覆蓋了兩百多斤大肥豬驚恐的叫聲。

　　歡快的笑聲也從某一方面暫時麻痹了大肥豬的驚恐不安，就在它疏于防備的時候，大孫氏繞到它跟前将磨得澄亮的刀子捅進了它的脖子……

　　“啧啧，這孫家大姐可真彪悍啊，跟三嫂這個胞妹壓根就是兩路人。”

　　看着那邊正在給豬開膛破腹的大孫氏，楊華明輕輕碰了碰楊華忠的手臂小聲說。